第45章 双面绿芜,影入凤池
暮春的风卷着杨絮扑进宗人府朱漆大门,苏晚萤的素色裙裾被吹得翻卷,露出内侧绣的半朵墨梅——那是她重生后亲手添的,取“寒梅破雪”之意。
“苏姑娘请留步。”宗人府典籍司的老典簿扶了扶老花镜,浑浊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青铜残片,“查先皇二十三年的医案需得有宗正卿手谕,您这……”
“手谕在此。”萧璟珩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缎子包裹的文书,玄色广袖带起的风掀得典簿的胡子直颤,“三皇子私通北戎的密信里,提到先皇暴毙当日,太医院呈送的‘延寿丹’有北戎秘药的味道。大理寺协同宗人府彻查旧案,你敢阻?”
老典簿的手指刚碰到文书,突然顿住——明黄缎子上压着一方“钦天监”的朱印,而萧璟珩腰间的羊脂玉佩,正是当今陛下赐给“微服查案”皇子的信物。
他慌忙哈腰:“小的这就去开书库,只是那批旧档存于地下冰窖,潮气重得很……”
“有劳。”苏晚萤将青铜残片按在冰窖石门的铜锁上,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进血脉。
玉镯突然发烫,灵泉在空间里翻涌成漩涡,水面映出模糊的鼎纹——和残片上的“鼎”字严丝合缝。
“晚萤?”萧璟珩察觉她的异样,伸手欲扶,却在触到她衣袖时顿住。
前世他也这样扶过她,在她咳血倒在御花园的雪地里,可那时他心里想的是白月光的琴声,嫌她的血弄脏了新裁的冬衣。
“无碍。”苏晚萤后退半步避开他的手,目光落在冰窖深处一排蒙尘的樟木匣上。
匣身刻着“太医院呈”的字样,最上面那只的锁孔里,插着半枚已经氧化的青铜钥匙——和她手中的残片纹路吻合。
“是我娘的医案。”她指尖发颤,前世她从未见过这些,那时她满脑子都是萧璟珩的笑容,连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镯都没仔细看。
“我来开。”萧璟珩取出随身短刃挑开铜锁,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
最上面一卷泛黄的纸页飘落,他弯腰捡起,瞳孔骤缩——那是先皇二十三年的脉案,最后一页的诊断医师栏,赫然签着“苏挽月”三个簪花小楷。
“‘陛下龙体违和,六脉浮滑如雀啄,此乃中毒之兆。’”苏晚萤念出脉案上的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娘当年发现先皇中了慢性毒,所以不肯用净魂鼎炼药,他们便诬陷她‘误用虎狼药’!”
“还有这个。”萧璟珩翻出一卷染血的信笺,字迹潦草却熟悉,“是你娘被逐出宫那日写的绝笔:‘晚萤,娘对不起你,没能护住苏家的医道清名。但记住,玉镯里藏着《毒经》真本,还有……’”信笺到此戛然而止,后半截被撕得粉碎。
苏晚萤将信笺贴在唇边轻吻,眼泪砸在“晚萤”二字上,晕开一片淡蓝的墨渍——那是她小时候偷用母亲的靛青墨汁写的歪歪扭扭的“娘亲”。
冰窖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萍的声音混着喘息:“小姐!宫里传急召,说……说淑宁长公主的小郡主中毒了,太医院的人治不了,要您以‘青芝药使’的身份入宫!”
苏晚萤猛地抬头,袖中青铜残片硌得手腕生疼。
她突然想起前世,也是这样的急召,她带着药箱冲进公主府,却在途中被三皇子的暗卫截住,灌下了那碗带腥甜气的毒酒。
“青萍,去通知林十三。”她将医案卷宗塞进萧璟珩怀里,“让他带着药影卫守住宗人府,任何人不得靠近冰窖。”又转头对老典簿冷笑,“若少了半页纸,你家那在太医院当院判的孙子,可就要尝尝‘百日红’的滋味了。”
萧璟珩攥紧手中的卷宗,喉结动了动:“我和你一起入宫。”
“不必。”苏晚萤转身走向冰窖外的马车,腕间玉镯泛起幽光,“你该去大理寺,把三皇子私通北戎的密信呈给陛下——毕竟,能保我在宫里全身而退的,从来不是你萧璟珩,而是这天下的公道。”
马车辚辚驶入宫城,苏晚萤掀起车帘一角,看见城楼上的暮云被染成血色。
她摸出妆匣里的螺子黛,在眼角点了颗泪痣——这是假“绿芜”的标志,前世她作为皇后时,绿芜是她最信任的掌事宫女,却在冷宫火起时,将她反锁在殿内。
“公主殿里的熏香换了。”驾车的药影卫低声道,“是迷迭香混着曼陀罗,和暗卫身上的刺青味道一样。”
苏晚萤点头,从药囊里取出半颗九转还魂丹含在舌下。
马车停在公主府垂花门前,她刚下车,便看见廊下站着个穿青衫的小宫女,面容与前世的绿芜有七分相似,只是左眼下方多了颗朱砂痣——那是真绿芜,前世被她灭口的原身,此刻正用空洞的眼神望着她。
“苏药使。”淑宁长公主的贴身嬷嬷迎上来,眼角挂着泪,“小郡主从早起到现在吐了七回,太医院的张院使说……说怕是中了‘蚀骨散’。”
苏晚萤跟着嬷嬷走进内殿,目光扫过软榻上的小郡主——三岁的孩子面如金纸,指甲盖泛着青黑,和前世冷宫那夜她自己的症状一模一样。
她掀开孩子的衣襟,心口处有个淡青色的鼎纹,和青铜残片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取温水来。”她解开药囊,取出三枚银针,“再让所有宫人退到殿外——蚀骨散遇人气会加速发作。”
嬷嬷退下后,苏晚萤转身看向缩在角落的真绿芜,指尖弹出一枚淬了醒神散的银针。
绿芜浑身一震,空洞的眼神突然有了焦距,她盯着苏晚萤腕间的玉镯,突然尖叫:“是你!是你用傀儡术夺了我的身子!”
“你该谢我。”苏晚萤将银针扎进小郡主的“紫宫穴”,孩子的呕吐声立刻止住,“前世你被三皇子的人灌下蛊毒,成了他们的耳目。我用残魂傀儡术保住你的命,现在该你还债了——告诉我,蚀骨散的解药在哪里?”
绿芜颤抖着指向小郡主颈间的金锁,苏晚萤掰开金锁,里面果然藏着半粒红色药丸。
她将药丸塞进孩子口中,转头对绿芜冷笑:“三皇子让你在公主府当眼线,可他不知道,你的命魂早被我封在玉镯里。现在,去前殿告诉张院使,说小郡主的毒我解了,但需要太医院的‘碧血丹’做药引——记得用你原本的声音。”
绿芜的瞳孔突然变成诡异的灰蓝色,那是傀儡术被远程操控的征兆。
苏晚萤知道,这是藏在暗处的“绿芜”残魂在挣扎,她转动腕间玉镯,灵泉的涟漪裹住那缕残魂,空间里突然响起前世绿芜的哭嚎:“皇后娘娘,奴婢是被逼的!三皇子说您会害他,奴婢才……”
“住口!”苏晚萤猛咬舌尖,血腥气涌进喉咙,灵泉的涟漪骤然收紧。
她不能心软,前世绿芜的背叛让她在冷宫里连口水都喝不上,现在她要让所有背叛者都付出代价。
殿外传来喧哗,萧璟珩的声音混着刀剑相击声:“让开!本皇子要见苏药使!”
苏晚萤将小郡主交给赶来的乳母,掀起珠帘时正撞进萧璟珩怀里。
他身上有血的味道,玄色衣袍肩头洇着暗红,却仍将她护在身后:“三皇子的暗卫在宫门外截我,说你私藏禁书,要拿你问罪。”
苏晚萤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紧抿的唇上,那是前世他在立白月光为妃时,同样紧绷的神情。
可这一世,他眼里只有她,没有其他。
“萧璟珩。”她突然伸手扯下他腰间的玉佩,那是皇子信物,“带着小郡主的金锁去见陛下,告诉他蚀骨散和净魂鼎的关联。我去太医院找沈鹤龄的徒弟,他们手里有《毒经》的下半卷。”
萧璟珩抓住她的手腕,触感比前世更凉:“你答应过我,不再涉险。”
“我答应过的事多了。”苏晚萤抽回手,玉镯在月光下泛着幽绿的光,“前世我答应你生死相随,结果被你烧成灰烬;这一世我只答应自己,要让所有害我的人,都尝尝被火灼烧的滋味。”
她转身冲进夜色,裙角扫过萧璟珩的手背,留下一片冰凉的湿润——那是她刚才咬舌尖时滴下的血,混着灵泉的微光,像极了前世冷宫火起时,他亲手掐灭她腕间玉镯的光。
这一次,她要让那光,烧穿整个紫禁城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