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药灰燃焰，风起青萍

第46章 药灰燃焰，风起青萍

暮春的夜露沾湿了青石板，苏晚萤沿着宫墙疾行，耳后传来细碎的瓦片轻响。

她脚步微顿，指尖摸向鬓边银簪——那是淬了“见血封喉”的改良版，前世她总为萧璟珩留三分慈悲，这一世，半分余地都不留。

“苏姑娘好耳力。”阴影里转出三道玄衣人影，腰间佩着三皇子私军的狼头纹腰牌，“三皇子说了，只要姑娘交出青铜残片，还能留个全尸。”

苏晚萤停在一株老槐树下，月光透过枝桠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突然笑了，指腹摩挲着腕间玉镯：“你们可知，我为何选在子时来太医院？”

话音未落，她足尖轻点跃上树杈，银簪如流星般射入为首者咽喉。

那人连闷哼都未发出便栽倒在地，余下两人挥刀扑来，却见她反手甩出一把药粉——那是用曼陀罗花混着冰蚕毒磨成的，遇血即化，沾衣透骨。

“啊！”左边的杀手手腕刚碰到她的裙角，皮肤便泛起紫斑，刀刃当啷落地。

苏晚萤借势旋身，右掌结结实实拍在他后心“大椎穴”上，内力裹着灵泉的清冽气息灌入，那紫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口蔓延。

“说，三皇子在太医院安插了几个暗桩？”她踩着杀手的手腕，银簪抵住他喉结，“不说的话，这毒会顺着血脉啃你的骨头，比蚀骨散还疼十倍。”

“是...是刘院判！”杀手疼得冷汗直冒，“他私藏了净魂鼎的铸模图，说等拿到《毒经》就献给北戎人——”

话音戛然而止。

苏晚萤的银簪已没入他眉骨，血珠顺着簪尾的小铃铛滴落，在地上溅成暗红的星子。

她扯下杀手腰间的狼头腰牌，用帕子包好收进袖中——这是要呈给皇帝的“见面礼”。

太医院的琉璃瓦在夜色中泛着幽光，苏晚萤绕到后墙，指尖蘸了点口水润湿窗纸。

屋内烛火摇曳，刘院判正对着案上的青铜鼎模发呆，案角摆着半盏残茶，飘着熟悉的龙涎香——和前世冷宫那碗毒酒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刘大人好雅兴。”她踢开窗户跃入，袖中短刃抵住他后颈，“沈鹤龄的徒弟把《毒经》下半卷藏在哪儿了？”

刘院判浑身剧震，茶盏“啪”地摔碎。

他转头时脸上全是冷汗：“苏姑娘...您怎知沈鹤龄那老东西还有徒弟？”

“他临终前在我娘的绝笔信里留了线索。”苏晚萤加重短刃的力道，“二十三年前，我娘不肯用净魂鼎炼毒，你们逼死她，又烧了《毒经》正本。可沈鹤龄偷偷抄了半卷，传给了他在民间的徒儿——那孩子左腕有个鼎纹胎记，对吧？”

刘院判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晚萤趁机扣住他手腕脉门，内力如针般刺入，逼得他牙关打战：“在...在藏经阁第三层，最西边的檀木匣里！钥匙...钥匙在我靴筒里！”

她弯腰摸出钥匙，余光瞥见刘院判的手指悄悄摸向案下——那里藏着淬毒的袖箭。

苏晚萤冷笑一声，反手将短刃扎进他手背，钉在案几上：“前世我被暗箭伤过十七次，这一世，谁的小动作我都看得清。”

藏经阁的檀木匣打开时，泛黄的纸页上赫然是苏挽月的字迹。

苏晚萤翻到最后一页，手突然发抖——那是母亲的血书：“晚萤，净魂鼎是用先皇中毒的骨血铸的，鼎成之日，便是苏家灭门之始。若有来生，莫入宫门，莫信帝王。”

“啪！”

殿门被踹开的巨响惊得烛火乱颤。

萧璟珩站在门口，玄色衣袍染了半片血，腰间的皇子玉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郡主的金锁在他掌心里泛着冷光。

“陛下召你去御书房。”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三皇子私通北戎的密信，还有你解小郡主毒的金锁，都呈上去了。”

苏晚萤将《毒经》塞进怀里，绕过他往门外走。

萧璟珩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触到她腕间未干的血渍——那是刚才与杀手搏斗时留下的。

“让我看看伤口。”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伤口，“灵泉能 healing（治愈），但耗生气，你...你又用了多少？”

苏晚萤猛地抽回手，后退两步靠在廊柱上。

月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前世冷宫那夜，她缩在墙角等火舌舔上来时的模样。

“萧璟珩，你知道我为什么总避开你的手吗？”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前世你扶我时，指尖是凉的；你掐我脖子时，指尖是凉的；你看我被火烧时，眼睛也是凉的。”她扯了扯嘴角，“这一世，我怕你碰我，会想起那些凉。”

萧璟珩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御书房的小太监举着羊角灯跑过来，声音发颤：“苏药使，陛下...陛下让您带着《毒经》立刻过去！”

苏晚萤将《毒经》往萧璟珩怀里一塞：“你去。”

“晚萤——”

“我要去宗人府冰窖。”她转身往宫门口走，裙角扫过他的手背，“老典簿的孙子在太医院当院判，他刚才给刘院判递了盏茶。我得去查查，那茶里有没有加‘百日红’。”

萧璟珩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低头看见怀中的《毒经》，书页间飘落半片干枯的蓝花——是苏晚萤小时候别在母亲发间的鸭跖草，夹在信笺里二十年，还留着淡淡香气。

他突然想起前世，她跪在他脚边求他放过苏家时，鬓边也别着这样的蓝花。

那时他嫌她脏，抬脚踹在她心口，蓝花落进泥里，被他的靴子碾得粉碎。

“殿下？”燕十七从暗处现身，看着他发红的眼眶，“要属下派人保护苏姑娘吗？”

萧璟珩摸出腰间的匕首，在掌心划了道血痕。

鲜血滴在《毒经》上，晕开一片暗红，像极了前世苏晚萤死时，他袖角沾的那点血。

“不用。”他将染血的《毒经》递给燕十七，“去御书房，告诉陛下，苏药使发现的线索，比我呈的更重要。”

燕十七接过书卷，犹豫道：“那您？”

“我去宗人府冰窖。”萧璟珩望着宫墙外的方向，那里有一点幽绿的光在闪烁——是苏晚萤的玉镯，“她要烧穿紫禁城的天，我就给她搬梯子。”

宫城的更鼓敲过三更，苏晚萤站在宗人府冰窖前，手中的青铜残片与石门上的锁孔严丝合缝。

玉镯突然发烫，灵泉在空间里翻涌成漩涡，水面映出完整的鼎纹——和她刚在《毒经》里看到的净魂鼎图，分毫不差。

“苏姑娘。”老典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哭腔，“小的孙子今早喝了茶，现在浑身起红疹子，求您...求您发发慈悲！”

苏晚萤转身，看见他怀里抱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脸上的红疹已经蔓延到脖颈。

她摸出药囊里的金疮药，却在递出时顿住：“我娘被逐出宫那日，求过你递封信吗？”

老典簿浑身一震，突然跪在地上：“求过！她塞给我五两银子，说信要交给苏府的老管家。可三皇子的人说...说若我敢递，就把我孙子的手筋挑了！”

苏晚萤蹲下身，将金疮药敷在少年颈间的红疹上：“明日辰时，去城西破庙找个戴斗笠的人，他会给你解药。”她的指尖拂过少年腕间的胎记——和沈鹤龄徒弟的描述一模一样，“告诉那戴斗笠的，就说‘寒梅破雪’开了。”

老典簿连磕三个响头，抱着孙子跑远了。

苏晚萤转身推开冰窖石门，霉味混着药香扑面而来。

她摸出火折子点燃墙上的油灯，目光落在最深处的樟木匣上——那里，躺着她母亲当年被撕毁的半封绝笔，和半块与她手中残片严丝合缝的青铜鼎纹。

玉镯突然剧烈发烫，灵泉的漩涡里浮出一行血字：“鼎成之日，血洗宫门；破鼎之时，魂归故里。”

苏晚萤的指尖轻轻抚过血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她将青铜残片按在樟木匣的锁孔上，“咔嗒”一声，锁开了。

匣中躺着半块染血的玉珏，和一封未寄出的信——是她前世在冷宫被烧死前，用血写的绝笔：“萧璟珩，我恨你，恨到骨头里。若有来生，我要你跪在我脚边，求我看你一眼。”

月光从冰窖的气窗照进来，落在玉珏上，映出两行小字：“晚萤亲启，母苏挽月绝笔。”

苏晚萤打开信，里面掉出半枚钥匙——和她手中的青铜残片拼在一起，正是净魂鼎的钥匙。

信末的字迹已经模糊，却还能辨认：“晚萤，娘对不起你，没能护住苏家。但记住，玉镯里的灵泉，是苏家世代用鲜血养的。你要烧，就烧得狠些，烧得亮些，让那些害我们的人，在火里哭，在火里悔。”

冰窖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璟珩的声音混着喘息：“晚萤！陛下下旨，三皇子私通北戎、毒害先皇的罪证确凿，已被打入天牢！”

苏晚萤将信笺贴在唇边轻吻，眼泪砸在“晚萤”二字上，晕开一片淡蓝的墨渍——和她小时候偷用母亲靛青墨汁写的“娘亲”，一个颜色。

“萧璟珩。”她转身看向他，月光落在她眼角的泪痣上，像一滴要坠未坠的血，“你说过，要给我搬梯子烧天。现在，我要你做引火的柴。”

萧璟珩一步步走近，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他伸手摘下腰间的皇子玉佩，放在她脚边：“这是我最后一件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你要烧，就拿它点第一把火。”

苏晚萤弯腰捡起玉佩，指尖触到他刚才放玉佩时留下的温度。

她望着他眼底的灼痛，突然笑了：“好。明日早朝，我要你跪在金銮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你萧璟珩，欠苏晚萤一条命，欠苏家一座坟。”

萧璟珩单膝跪地，玄色衣袍铺在冰窖的青石板上，像一摊化不开的血：“我跪。只要你肯看我一眼，我跪一辈子。”

苏晚萤转身走向冰窖外的月光，腕间玉镯泛着幽绿的光，像极了前世冷宫火起时，她最后望向外头的那片天。

这一次，她要让那光，烧穿整个紫禁城的天，烧得那些负她的人，在火里哭，在火里悔，烧得萧璟珩的真心，在火里炼得透透的，再亲手碾碎。

（第4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