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遁走，殿内重归死寂，只余满地清冷月光、破损的锦被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短暂交锋。
沈虞棠没有立刻唤人，她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立在原地，调整着有些急促的呼吸，耳朵却像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殿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确认那黑衣人确实远去，并未留下眼线后，她才缓步走到烛台边，动作稳定地燃亮了蜡烛。
“嗤——”
烛火跳动，昏黄的光晕驱散了部分令人不安的黑暗，也照亮了她指尖那抹尚未完全擦拭干净的、暗红色的血迹。
不是她的血。
沈虞棠眼神微凝。对方受伤了，颈侧被她的银簪划破。伤口不深，但足以留下痕迹，也足以成为一条指向幕后黑手的、脆弱的线索。
她走到梳妆台前，就着烛光，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仔细检查自己的脖颈、手臂等裸露在外的皮肤。确认没有任何被那淬毒匕首划伤或沾染的迹象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对方用毒，可见其心狠手辣，务求一击毙命，或者至少让她失去反抗能力。
“挽月。”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清晰力度。
一直强自按捺在外间、竖着耳朵倾听内殿动静的挽月，闻声立刻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惶。当她看到地上散落的棉絮、被划开大口子的锦被，以及沈虞棠指尖那抹刺眼的红时，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几乎要惊叫出声，又死死用手捂住嘴。
“娘娘！您……您受伤了？！”她扑到近前，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
“无碍，不是本宫的血。”沈虞棠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有人夜探坤宁宫，身手不俗，用了淬毒的匕首。”
挽月倒吸一口凉气，夜探皇后寝宫？还用毒？这已不仅仅是挑衅，而是赤裸裸的谋杀了！她心脏狂跳，声音都变了调：“娘娘！可要立刻禀报皇上？或者侍卫司？这是大罪！”
“不必。”沈虞棠转身，烛光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无凭无据，仅凭本宫一面之词，以及这破损的锦被，能指证谁？反而会打草惊蛇。更何况，一个‘病体孱弱’、‘肥胖蠢笨’的皇后，如何能与身手高超的刺客搏斗，还能伤及对方？”
挽月一怔，随即恍然，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是啊，若宣扬出去，娘娘这突然展现的身手根本无法解释，只会引来更大的怀疑，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惹来无穷麻烦。这深宫之中，有时候，示弱比逞强更能保全自身。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挽月心有不甘，又充满担忧。
“算了？”沈虞棠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入骨的弧度，“本宫的寝殿，是那么好闯的？本宫的命，是那么好取的？”
她看向挽月，目光锐利如刀：“明日，你去办两件事。第一，暗中留意各宫，尤其是位份高、有皇子或背景深厚的妃嫔宫中，是否有宫女或太监，特别是近身伺候的，颈侧带伤，或者突然称病不出，用布巾包裹脖颈。留意太医院的记录，看是否有相关诊疗。”
“第二，”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想办法，弄一份宫中侍卫名录，特别是负责夜间巡逻西六宫这一片区域的那几队人，要尽可能详细，包括他们的出身、入宫时间、以及……可能与哪位主子有牵连。”
挽月心中凛然，知道娘娘这是要抽丝剥茧，亲自揪出那只黑手了。她立刻收敛心神，郑重应下：“是，娘娘！奴婢明白！”
“还有，”沈虞棠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这被子……找个由头，烧了。”
“是。”
次日，坤宁宫依旧宫门深锁，对外宣称皇后凤体违和，需要绝对静养，连每日的请安都免了。
沈虞棠的锻炼计划照常进行，只是强度又在昨日的基础上，根据身体的承受能力，暗自增加了几分。每一次力竭后的肌肉颤抖，每一次呼吸带来的肺部灼烧感，都让她对这具躯壳的局限性认识得更加深刻，但眼底的坚定，也如同被淬炼的钢铁，愈发凝实。
下午，挽月带回了一些消息，脸色并不好看。
“娘娘，各宫那边……风平浪静。”她低声道，带着几分沮丧，“奴婢暗中打听了一圈，没听说哪个宫里有颈侧带伤或者突然称病的人，太医院那边也没什么异常记录。对方……手脚很干净。”
沈虞棠并不意外。能策划出“胀喉草”杀人并迅速灭口小德子的幕后之人，行事必然缜密，岂会轻易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侍卫名录呢？”她问。
“奴婢花了些心思，通过一个交好、且家里有些门路的采办太监，弄来了一份抄录的，不算特别全，但负责西六宫夜间巡逻的几个小队都在上面了。”挽月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呈了上来。
沈虞棠接过，展开。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名字、所属小队、简单的职司，个别后面还标注了简单的出身背景。她目光快速扫过，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这些信息烙印在脑海。她在寻找可能的疑点——比如，昨夜事发时段，是否有巡逻小队“恰好”远离了坤宁宫？或者，名录中是否有出身特殊、可能与后宫某位主子母家有关联、或者近期行为有异常的人？
正凝神分析间，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弱却执拗的争执声，夹杂着压低了的呵斥。
“怎么回事？”沈虞棠抬眼，目光从名录上移开。
挽月忙道：“奴婢去看看。”她快步走出内殿，片刻后，带回一个瘦小得像豆芽菜、穿着最低等粗使宫女服饰的小丫头。小丫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面黄肌瘦，低着头，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双手却死死地攥着一个灰扑扑的粗布包裹，仿佛那是她全部的倚仗。
“娘娘，这是负责后院洒扫的小宫女，叫青禾。”挽月回禀道，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和审视，“她说……有要紧东西，一定要亲自呈给娘娘。”
沈虞棠的目光落在那个叫青禾的小宫女身上。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鼠，连呼吸都屏住了，但那紧紧攥着包裹、指节泛白的手指，却透着一股与她的怯懦截然相反的执拗。
“你要献何物？”沈虞棠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一股威压。
青禾像是被这声音惊到，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手中的包裹高高举过头顶，声音细若蚊蝇，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决心而显得异常清晰：
“回……回禀娘娘！奴婢……奴婢今早天没亮，在后院西北角那丛荒废的蔷薇花藤下清理落叶时，发现……发现了这个！”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奴婢认得，这料子极好，又黑又滑，不是我们这些下等奴才能用得起的……上面……上面还沾了……沾了血！奴婢心里害怕，不敢隐瞒，更不敢交给旁人，思来想去，只能……只能来求见娘娘，求娘娘明鉴！”
挽月上前，接过那粗布包裹，入手便感觉里面的东西质地不凡。她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块被撕扯下的黑色布料，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大力勾破。那布料质地柔软坚韧，是上好的杭绸。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撕裂的边缘处，沾染着几点已然干涸发暗的、呈喷射状的血迹！
沈虞棠的目光瞬间锐利如鹰隼！
她接过那块布料，指尖细细摩挲。是上好的杭绸，颜色、质地……与昨夜那黑衣人的夜行衣，一般无二！这血迹的位置和形态，也极符合颈侧动脉被划破后飞溅的特点！
后院西北角，荒废的蔷薇花藤……那里靠近宫墙，藤蔓缠绕，枝杈尖锐，确实是潜入或潜出时，容易被勾住衣衫的隐蔽地点。
看来，昨夜那黑衣人从正殿退走后，并非直接从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从更为偏僻的后院翻墙离开，却在仓促间，被蔷薇藤上的尖刺或老旧断裂的枝杈勾破了衣衫，留下了这致命的证据！
沈虞棠看向跪在地上，因为恐惧而缩成一团，却又强撑着没有瘫软下去的小宫女青禾。
胆小，怯懦，却心细如发。知道这东西非同小可，是祸患，不敢私自处理，更不敢交给不明底细的管事嬷嬷（谁知道管事是不是对方的人？），而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直接呈给了她这个看似失势、却或许是唯一能主持公道，或者……能给她带来一线生机的皇后。
是个机灵，懂得审时度势，并且……有几分孤注一掷的胆色。
沈虞棠心中微动。她如今在这深宫，势单力薄，如同盲人夜行。挽月忠心，但能力和人手有限。她需要更多的眼睛和耳朵，需要能够渗透到宫廷各个角落的、不起眼却足够机敏的“钉子”。
这个青禾，或许是个值得培养的苗子。
“你叫青禾？”沈虞棠的声 黑衣人遁走，殿内重归死寂，只余满地清冷月光、破损的锦被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短暂交锋。
沈虞棠没有立刻唤人，她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立在原地，调整着有些急促的呼吸，耳朵却像最敏锐的雷达，捕捉着殿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确认那黑衣人确实远去，并未留下眼线后，她才缓步走到烛台边，动作稳定地燃亮了蜡烛。
“嗤——”
烛火跳动，昏黄的光晕驱散了部分令人不安的黑暗，也照亮了她指尖那抹尚未完全擦拭干净的、暗红色的血迹。
不是她的血。
沈虞棠眼神微凝。对方受伤了，颈侧被她的银簪划破。伤口不深，但足以留下痕迹，也足以成为一条指向幕后黑手的、脆弱的线索。
她走到梳妆台前，就着烛光，对着那面模糊的铜镜，仔细检查自己的脖颈、手臂等裸露在外的皮肤。确认没有任何被那淬毒匕首划伤或沾染的迹象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对方用毒，可见其心狠手辣，务求一击毙命，或者至少让她失去反抗能力。
“挽月。”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寂静的清晰力度。
一直强自按捺在外间、竖着耳朵倾听内殿动静的挽月，闻声立刻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惶。当她看到地上散落的棉絮、被划开大口子的锦被，以及沈虞棠指尖那抹刺眼的红时，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几乎要惊叫出声，又死死用手捂住嘴。
“娘娘！您……您受伤了？！”她扑到近前，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
“无碍，不是本宫的血。”沈虞棠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有人夜探坤宁宫，身手不俗，用了淬毒的匕首。”
挽月倒吸一口凉气，夜探皇后寝宫？还用毒？这已不仅仅是挑衅，而是赤裸裸的谋杀了！她心脏狂跳，声音都变了调：“娘娘！可要立刻禀报皇上？或者侍卫司？这是大罪！”
“不必。”沈虞棠转身，烛光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无凭无据，仅凭本宫一面之词，以及这破损的锦被，能指证谁？反而会打草惊蛇。更何况，一个‘病体孱弱’、‘肥胖蠢笨’的皇后，如何能与身手高超的刺客搏斗，还能伤及对方？”
挽月一怔，随即恍然，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是啊，若宣扬出去，娘娘这突然展现的身手根本无法解释，只会引来更大的怀疑，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惹来无穷麻烦。这深宫之中，有时候，示弱比逞强更能保全自身。
“那……难道就这么算了？”挽月心有不甘，又充满担忧。
“算了？”沈虞棠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入骨的弧度，“本宫的寝殿，是那么好闯的？本宫的命，是那么好取的？”
她看向挽月，目光锐利如刀：“明日，你去办两件事。第一，暗中留意各宫，尤其是位份高、有皇子或背景深厚的妃嫔宫中，是否有宫女或太监，特别是近身伺候的，颈侧带伤，或者突然称病不出，用布巾包裹脖颈。留意太医院的记录，看是否有相关诊疗。”
“第二，”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想办法，弄一份宫中侍卫名录，特别是负责夜间巡逻西六宫这一片区域的那几队人，要尽可能详细，包括他们的出身、入宫时间、以及……可能与哪位主子有牵连。”
挽月心中凛然，知道娘娘这是要抽丝剥茧，亲自揪出那只黑手了。她立刻收敛心神，郑重应下：“是，娘娘！奴婢明白！”
“还有，”沈虞棠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这被子……找个由头，烧了。”
“是。”
次日，坤宁宫依旧宫门深锁，对外宣称皇后凤体违和，需要绝对静养，连每日的请安都免了。
沈虞棠的锻炼计划照常进行，只是强度又在昨日的基础上，根据身体的承受能力，暗自增加了几分。每一次力竭后的肌肉颤抖，每一次呼吸带来的肺部灼烧感，都让她对这具躯壳的局限性认识得更加深刻，但眼底的坚定，也如同被淬炼的钢铁，愈发凝实。
下午，挽月带回了一些消息，脸色并不好看。
“娘娘，各宫那边……风平浪静。”她低声道，带着几分沮丧，“奴婢暗中打听了一圈，没听说哪个宫里有颈侧带伤或者突然称病的人，太医院那边也没什么异常记录。对方……手脚很干净。”
沈虞棠并不意外。能策划出“胀喉草”杀人并迅速灭口小德子的幕后之人，行事必然缜密，岂会轻易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侍卫名录呢？”她问。
“奴婢花了些心思，通过一个交好、且家里有些门路的采办太监，弄来了一份抄录的，不算特别全，但负责西六宫夜间巡逻的几个小队都在上面了。”挽月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呈了上来。
沈虞棠接过，展开。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名字、所属小队、简单的职司，个别后面还标注了简单的出身背景。她目光快速扫过，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这些信息烙印在脑海。她在寻找可能的疑点——比如，昨夜事发时段，是否有巡逻小队“恰好”远离了坤宁宫？或者，名录中是否有出身特殊、可能与后宫某位主子母家有关联、或者近期行为有异常的人？
正凝神分析间，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弱却执拗的争执声，夹杂着压低了的呵斥。
“怎么回事？”沈虞棠抬眼，目光从名录上移开。
挽月忙道：“奴婢去看看。”她快步走出内殿，片刻后，带回一个瘦小得像豆芽菜、穿着最低等粗使宫女服饰的小丫头。小丫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面黄肌瘦，低着头，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双手却死死地攥着一个灰扑扑的粗布包裹，仿佛那是她全部的倚仗。
“娘娘，这是负责后院洒扫的小宫女，叫青禾。”挽月回禀道，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和审视，“她说……有要紧东西，一定要亲自呈给娘娘。”
沈虞棠的目光落在那个叫青禾的小宫女身上。她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鼠，连呼吸都屏住了，但那紧紧攥着包裹、指节泛白的手指，却透着一股与她的怯懦截然相反的执拗。
“你要献何物？”沈虞棠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自带一股威压。
青禾像是被这声音惊到，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手中的包裹高高举过头顶，声音细若蚊蝇，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决心而显得异常清晰：
“回……回禀娘娘！奴婢……奴婢今早天没亮，在后院西北角那丛荒废的蔷薇花藤下清理落叶时，发现……发现了这个！”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奴婢认得，这料子极好，又黑又滑，不是我们这些下等奴才能用得起的……上面……上面还沾了……沾了血！奴婢心里害怕，不敢隐瞒，更不敢交给旁人，思来想去，只能……只能来求见娘娘，求娘娘明鉴！”
挽月上前，接过那粗布包裹，入手便感觉里面的东西质地不凡。她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块被撕扯下的黑色布料，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大力勾破。那布料质地柔软坚韧，是上好的杭绸。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撕裂的边缘处，沾染着几点已然干涸发暗的、呈喷射状的血迹！
沈虞棠的目光瞬间锐利如鹰隼！
她接过那块布料，指尖细细摩挲。是上好的杭绸，颜色、质地……与昨夜那黑衣人的夜行衣，一般无二！这血迹的位置和形态，也极符合颈侧动脉被划破后飞溅的特点！
后院西北角，荒废的蔷薇花藤……那里靠近宫墙，藤蔓缠绕，枝杈尖锐，确实是潜入或潜出时，容易被勾住衣衫的隐蔽地点。
看来，昨夜那黑衣人从正殿退走后，并非直接从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从更为偏僻的后院翻墙离开，却在仓促间，被蔷薇藤上的尖刺或老旧断裂的枝杈勾破了衣衫，留下了这致命的证据！
沈虞棠看向跪在地上，因为恐惧而缩成一团，却又强撑着没有瘫软下去的小宫女青禾。
胆小，怯懦，却心细如发。知道这东西非同小可，是祸患，不敢私自处理，更不敢交给不明底细的管事嬷嬷（谁知道管事是不是对方的人？），而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直接呈给了她这个看似失势、却或许是唯一能主持公道，或者……能给她带来一线生机的皇后。
是个机灵，懂得审时度势，并且……有几分孤注一掷的胆色。
沈虞棠心中微动。她如今在这深宫，势单力薄，如同盲人夜行。挽月忠心，但能力和人手有限。她需要更多的眼睛和耳朵，需要能够渗透到宫廷各个角落的、不起眼却足够机敏的“钉子”。
这个青禾，或许是个值得培养的苗子。
“你叫青禾？”沈虞棠的声音，刻意放缓了些许，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
“是……是，娘娘。”青禾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抬起头来。”
青禾颤抖着，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过分瘦小、却眉眼清秀、尚带稚气的脸庞。一双眼睛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的恐惧，但在那恐惧的最深处，却跳动着一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期待和决绝。
“你，做得很好。”沈虞棠淡淡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决定他人命运的力量，“心思缜密，忠心事主。从今日起，你不用在后院洒扫了。”
青禾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沈虞棠，似乎没反应过来。
沈虞棠继续道：“调到内殿来，跟着挽月做事。学规矩，长眼色。”
这一刻，青禾那双被恐惧笼罩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激动得连嘴唇都在哆嗦，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她像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或者说，终于得到了渴望已久的认可，重重地将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奴婢……奴婢一定做牛做马，尽心尽力，报答娘娘！万死不辞！”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坚定。
挽月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她上前一步，对青禾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还不快谢恩退下，别扰了娘娘清净。”
“是！是！”青禾这才回过神，又重重磕了三个头，才在挽月的示意下，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退了出去。那瘦小的背影，却仿佛因为有了新的希望，而挺直了些许。
沈虞棠挥了挥手，让挽月将那块染血的布料小心收好。
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夕阳，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色，如同泼洒开的鲜血。
线索，已经再次握在手中。
而她的班底，也从今天起，多了一颗看似微不足道、身处最底层，却或许正因为如此，才能看到、听到更多不为人知秘密的棋子。
这盘死棋，正在被她，一步步，撬开了一丝缝隙。
黑暗依旧浓重，但第一缕反击的微光，已然悄然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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