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坤宁宫内灯火阑珊。沈虞棠屏退左右，只留一盏孤灯，再次展开了那本来自兰台的秘册。泛黄的纸页在昏黄光线下更显陈旧，上面记录的每一个名字，每一笔异常的药材出入，都像无声的控诉，指向隐藏在金碧辉煌之下的污秽与血腥。
她指尖划过“胀喉草”那几行被朱笔圈出的记录，目光冰冷。小德子已死，这条明线断了。但册子上还提到了另外两个在过去一年内“意外”身亡的低阶宫人，一个是在贵妃林氏的翊坤宫负责打理花木的宫女，投井自尽；另一个是在德妃宫中做杂役的小太监，失足坠亡。时间点都颇为微妙，恰好都在某些妃嫔晋位或得赏前后。
是巧合，还是被清理的“工具”？
还有周奎。挽月那边尚未有突破性进展，宫外调查需要时间，且风险不小。但青禾今日带回的关于翊坤宫匆忙遣散库房宫女的消息，却与秘册上的记录隐隐呼应。
林贵妃……嫌疑越来越重了。她有动机，有能力，行事也足够狠辣果决。
但沈虞棠并未轻易下定论。德妃的佛口蛇心，沈念姝的蠢蠢欲动，乃至那位高深莫测的皇帝，都可能是幕后推手，或者……是螳螂捕蝉背后的黄雀。
她需要证据，更需要一个契机，打破目前的僵局。
目光再次落到那本秘册上。兰台之人冒险将此物送给她，绝不仅仅是让她看看而已。这是在催促，也是在押注。赌她这个看似废物的皇后，有能力利用这份证据，搅动风云。
那么，她该如何利用？
直接揭发？无异于以卵击石。她如今势单力薄，仅凭这本来源不明、真伪难辨的册子，根本无法撼动根基深厚的贵妃，反而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必须借力打力，或者……祸水东引。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渐渐成型。
翌日，沈虞棠依旧闭门“静养”，却悄悄吩咐挽月，让她“无意中”在秋纹能听到的地方，与一个小宫女“闲聊”，提及皇后娘娘似乎对去岁宫中几桩旧事颇为关注，还私下里翻查过一些旧档册子，尤其问起过一个在翊坤宫当差、后来投井的宫女。
消息放出后，沈虞棠便如同最耐心的猎人，静静等待着猎物的反应。
果然，秋纹当日下午便寻了个由头，再次离开了坤宁宫，这一次，她去了将近半个时辰。
挽月按捺住激动，回来禀报：“娘娘，秋纹去了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奴婢不敢靠太近，隐约看到她和一个人影快速交换了什么东西！那人影……看身形和衣着，有点像上次那个小太监！”
“可看清去了哪个方向？”沈虞棠问。
“像是……像是往翊坤宫那边去了！”挽月语气肯定。
翊坤宫！消息果然第一时间传到了林贵妃耳中！
沈虞棠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很好，鱼饵已被吞下，接下来，就看这条大鱼如何反应了。林贵妃得知她在暗中调查旧事，尤其是涉及她宫中死去的宫女，必然会有所动作。要么加紧掩盖痕迹，要么……想办法除掉她这个隐患。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对方会动起来。只要动起来，就会露出破绽。
“让我们的人，最近都谨慎些，非必要不外出。尤其是你，挽月，和青禾。”沈虞棠吩咐道，“另外，悄悄将本宫‘病情反复，夜不能寐，需用大量安神药物’的消息散出去，越不经意越好。”
“娘娘，这是为何？”挽月不解。
“示弱，才能让对手放松警惕。”沈虞棠淡淡道，“同时也为我们后续的一些动作做铺垫。”
她需要林贵妃，甚至其他潜在对手，认为她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病急乱投医。一个陷入困境、只知道翻旧账而找不到实质证据的皇后，威胁性会大大降低。
果然，接下来的两日，坤宁宫外监视的视线似乎少了一些，连秋纹伺候时，那隐藏在恭敬下的审视也淡了几分。
沈虞棠乐得清静，更加专注地投入到身体的改造中。高强度锻炼带来的效果已开始显现，虽然体重下降缓慢，但腰腹间的束缚感明显减轻，动作也愈发协调有力。她甚至开始尝试一些简单的、适合这具身体的格斗技巧复习，找回肌肉记忆。
这日傍晚，青禾趁着送晚膳的时机，飞快地低语：“娘娘，奴婢今日听说，翊坤宫那边，贵妃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好像是内务府送去的份例又出了岔子，还杖责了一个办事不力的管事太监。还有……钟粹宫的丽嫔娘娘，这两日似乎常往御书房那边送点心汤水。”
丽嫔？沈虞棠眸光微闪。谢晏珩前脚赏了她簪子安抚，她后脚就如此殷勤？是急于固宠，还是……也察觉到了什么风向，在提前布局？
这后宫，果然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用过晚膳，沈虞棠正对灯查看大雍朝的宫规舆图，熟悉各宫苑布局和侍卫巡逻路线，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伴随着女子凄厉的哭喊声。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命啊！！”
挽月急忙出去查看，很快回来，脸色古怪：“娘娘，是……是钟粹宫的丽嫔娘娘，披头散发地跪在宫门外，说是要求见娘娘，请娘娘为她做主！”
丽嫔？沈虞棠眉梢微挑。她来做什么？还如此狼狈？
“让她进来。”
很快，丽嫔便被搀了进来，她果然发髻散乱，钗环歪斜，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一进来就扑倒在沈虞棠脚下，哭得梨花带雨：
“皇后娘娘！求娘娘为臣妾做主啊！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她欺人太甚！她竟诬陷臣妾宫中私藏禁药，派人强行搜查了臣妾的寝殿！臣妾……臣妾冤枉啊！”
私藏禁药？沈虞棠心中猛地一跳！林贵妃的动作好快！她才刚放出调查旧事的烟雾弹，林贵妃就直接对近期看似得了圣心、又与她不算和睦的丽嫔下手了？这是杀鸡儆猴，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还是……想借此机会，除掉丽嫔，同时将“私藏禁药”的罪名扣下来，一石二鸟？
沈虞棠看着脚下哭得几乎晕厥的丽嫔，眼神冰冷而锐利。
这潭水，果然被她搅动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