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芙宁娜在门上发现了一张泛黄的信纸,字迹苍劲有力,是那维莱特的手笔:“听闻你在整理剧本,梅洛彼得堡退役的自律机关或许能帮上忙,已让人送至歌剧院后台。”信纸下方还画着一个小小的天平图案,旁边缀着三朵简笔画的水仙。
芙宁娜捏着信纸站了许久,直到晨风吹起裙摆,才终于下定决心走向歌剧院。后台的储物间里,果然放着几台布满齿轮的机械装置,外壳上还贴着“安全检测合格”的标签。一个红发工程师正蹲在地上调试零件,看见她便站起身:“芙宁娜女士?那维莱特大人说您需要这些装置改造成舞台道具,我已经提前做了基础改装。”
工程师指着齿轮咬合处:“这里加了缓冲装置,不会卡壳。对了,昨天调试时掉了半片虹彩蔷薇花瓣进去,不影响使用,我就没取出来。”
芙宁娜俯身细看,淡紫色的花瓣夹在金属齿轮间,像一颗被时光封存的宝石。她忽然想起五百年前的某个春日,厄歌莉娅曾在露台上种满了虹彩蔷薇,说这种花最能扛住风雨。那时她还不懂,有些坚持,注定要在孤独中绽放。
“谢谢您。”她轻声说,指尖轻轻拂过花瓣,“这些装置正好能用来模拟《水仙与珊瑚的挽歌》里的潮汐场景。”
工程师眼睛一亮:“您是要排这部剧吗?我小时候看过一次,结尾的洪水场景特别震撼!”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其实我一直想做舞台特效设计,要是您不嫌弃,我可以帮忙调试设备。”
芙宁娜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突然想起自己十六岁时的模样——同样怀揣着不确定的梦想,却只能在谎言中伪装自己。她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不过我这里没有薪水,只有免费的马卡龙。”
工程师笑得露出牙齿:“那太好啦!我最爱吃露泽咖啡厅的杏仁马卡龙!”
那天下午,芙宁娜在歌剧院门口贴出了一张招新告示,用鎏金颜料写着“芙宁娜剧团招新”几个字。阳光洒在告示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面包房飘来可颂的焦香,她摸了摸左胸——那里原本缀着水神纹章的位置,如今别着枚贝壳胸针,是上周在后台捡到的道具,边缘还刻着细小的蔷薇花纹。
第一个报名的是之前问她台词技巧的蓝白校服少女,名叫莉诺尔,手里还抱着一本写满批注的乐谱。“芙宁娜女士,我可以加入吗?我学过五年声乐,还能帮大家记台词!”
紧接着,三个美露莘抱着一堆彩色丝线跑了过来,领头的小美露莘举着织了一半的幕布:“我们会做布景!妈妈说您帮她编过发辫,您是好人!”
芙宁娜看着陆续聚集过来的人——有退休的话剧演员,有喜欢写剧本的学生,还有擅长制作道具的工匠——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五百年前,她站在歌剧院的舞台上,面对的是满场的欢呼与敬拜,却从未有过如此真切的温暖。
“那我们今天就开始排练吧。”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先从第一幕的台词开始,莉诺尔,你读水仙仙子的部分。”
排练厅的橡木地板还残留着昨夜暴雨的水痕,阳光穿过彩色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芙宁娜站在舞台中央,看着大家认真的模样,指尖不自觉地打起了节拍。曾经用来召唤滔天巨浪的权能,如今化作指导台词停顿的手势,那些被压抑了五百年的热爱,终于有了释放的出口。
傍晚排练结束时,莉诺尔突然递来一个笔记本:“芙宁娜女士,这是我整理的台词笔记,您看看有没有问题。”笔记本的扉页画着一个小小的舞台,台上站着个蓝发少女,裙摆像绽放的水仙。
芙宁娜翻开笔记本,突然在某页看到一行小字:“芙宁娜女士的眼睛里有星星,就像故事里的水神。”她抬起头,看见莉诺尔正害羞地低下头,耳朵尖红红的。
“写得很好。”她轻声说,将笔记本还给莉诺尔,“明天记得带乐谱来,我们合一次唱段。”
走出歌剧院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露景泉的水面泛着月光,芙宁娜沿着湖边慢慢走着,突然看见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维莱特穿着常服,手里拿着一杯热饮,看见她便站起身:“排练还顺利吗?”
芙宁娜停下脚步,没有靠近:“还好,谢谢您的机械装置。”
“举手之劳。”那维莱特将热饮递过来,杯壁还带着温热的触感,“露泽咖啡厅的香草茶,加了双倍糖。”
芙宁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杯子。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五百年前,她每次在审判庭演完“威严的水神”,那维莱特总会偷偷给她送来这样一杯茶,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忘记烦恼”。那时她总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洪水退去的那天,他才在废墟里找到蜷缩的她,轻声说:“辛苦了,芙宁娜。”
“为什么要帮我?”她轻声问,指尖握着温热的杯子。
那维莱特看着她的眼睛,月光在他蓝色的瞳孔里流转:“五百年前,你守护了枫丹。现在,该轮到我们守护你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经和执律庭打过招呼,歌剧院的排练场地可以免费使用,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找我。”
芙宁娜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了一口茶。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淡淡的暖意,一直流进心底。她忽然想起老人说的话,天平秤不出人心的重量,可有些温暖,根本无需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