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烛火燃到三更,烛芯爆出的火星落在案上,映得徐嫕指尖的繁体字愈发模糊。他翻着宫人送来的诗词集,纸页间尽是“烟柳画桥”的闲愁,少有半句提及田间稻菽、檐下炊烟——这些诗美得像隔着雾,远不如课本里“锄禾日当午”的沉实,也没有“人面不知何处去”的怅然,让他越翻越觉得空落。
“要是能摸一摸园里的梨就好了。”他揉着发酸的眼眶,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桌面。现代的酥梨该熟了,果皮青黄透亮,咬一口汁水能溅到手腕;更要紧的是,那梨是穿越来的引子,若是能再寻一颗被月光与镜光缠裹的梨,说不定就能顺着那道光回去。
念头刚落,窗外传来轻浅的脚步声。徐嫕抬头,见小太监端着托盘立在门口,白瓷碗里的小米粥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里飘着淡淡的米香。“徐先生,陛下说您初入宫,恐吃不惯御膳房的点心,特意让人炖了小米粥,您趁热喝。”
徐嫕接过粥碗,暖意顺着指尖漫到心口,刚才翻书的烦躁散了大半。他望着碗里浮沉的米粒,忽然想起现代母亲早上煮的粥,也是这样稠稠的,带着烟火气。“替我谢过陛下。”
小太监又递来个素色布包:“这是陛下赏的衣物,说您身上的衣裳不合时宜,让您换上。”
布包里是月白色长袍,锦缎柔软,领口绣着暗纹,还带着冷冽的熏香。徐嫕换上长袍,对着铜镜一转,镜中人束发长衫,倒有了几分古代文人的模样,只是眼底的茫然藏不住——这身子裹在陌生的布料里,像套着不属于自己的壳。
等小太监走后,他喝着粥,心里却越来越慌。父母发现他不见了会怎样?梨园里的梨没人摘,会不会烂在枝头上?他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圆月,那月亮跟穿越那天的一模一样,圆得像块玉,却没有铜镜反射的光,也没有梨枝垂落的影。
“要是能把梨园的梨带过来就好了……”他对着月亮喃喃,指尖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微凉,像摸到了刚摘下来的梨。徐嫕猛地低头,掌心竟躺着一颗酥梨,果皮沾着薄粉,甜香顺着指缝飘出来——这是他园子里的梨!
他惊得差点把梨扔出去,又连忙攥紧。刚才只是想了想,梨就来了?他试着集中精神,在心里默念:“再要一颗。”话音未落,掌心又多了一颗梨,两颗梨沉甸甸的,压得指尖发沉。
徐嫕又惊又喜,指尖反复摩挲着梨皮——他找到跟现代的连接了!只要意念够集中,就能把梨园的东西“运”到这儿来!他把梨小心放进布包,心里的慌意散了大半,连呼吸都轻快了些。
第二日清晨,宫人来报,说陛下请他去御书房。徐嫕捏着布包里的梨,心跳快了几分——是毓玘反悔了?还是比试有变故?路过御花园时,他瞥见那几棵光秃秃的梨树,忽然有了主意:或许,这梨能成为他的筹码。
御书房里,毓玘正埋在奏折里,见他进来,只抬了抬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她的指尖沾着墨,眉梢微蹙,眼底的红血丝比昨日更明显。
“陛下找草民,是为三日后的比试?”徐嫕坐下,手指悄悄攥紧了布包。
毓玘放下朱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是。朕找你来,是问你需不需要帮忙——要书籍,还是要文人陪你演练?”
徐嫕深吸一口气,从布包里拿出那颗酥梨,放在案上:“陛下,草民有一事相求,也有样东西想让陛下看看。”
毓玘的目光落在梨上,眉梢皱得更紧:“这是何物?朕从未见过这般果子。”
“回陛下,这叫酥梨,是草民家乡的特产。”徐嫕把梨推过去,“它甜而不腻,能生津润肺,是稀罕物。草民想跟陛下做个交易:草民愿将酥梨献给陛下,甚至供应给京城百姓,只求陛下答应草民一件事。”
毓玘拿起梨,指尖摩挲着果皮,眼神里满是探究:“你想要什么?”
“若草民赢了比试,求陛下允草民在京城开一家铺子,专卖酥梨。”徐嫕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另外,草民‘回乡’取梨时,求陛下允草民暂时离京,且不追问‘回乡’的方式。”他不敢说穿越,只能用“回乡”遮掩。
毓玘盯着梨看了半晌,忽然让人拿来水果刀,将梨切开。雪白的梨肉泛着水光,甜香瞬间漫了满室。她尝了一口,眼睛倏地亮了——这梨比蜜还甜,却清清爽爽,没有半点腻味。
“这梨……确实是好东西。”毓玘放下梨核,看向徐嫕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好,朕答应你。若你赢了,朕不仅允你开铺,还赐你牌匾。至于‘回乡’取梨,朕不追问,但你不可耽误正事。”
徐嫕心里一松,连忙起身道谢:“谢陛下!草民定不负所托!”
“且慢。”毓玘叫住他,指了指案上的梨,“这梨既是稀罕物,或许比试时能派上用场。北狄圣人未必见过,你若以梨为题作诗,说不定能出其不意。”
徐嫕眼前一亮——是啊!他可以用现代关于梨的诗句,结合自己种梨的经历,作一首独一无二的诗!既不会暴露秘密,又能展现才华。“陛下提醒得是,草民明白了!”
从御书房出来,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徐嫕摸了摸布包里的梨,想起毓玘吃梨时惊喜的表情,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位女帝,看似冷硬,其实也藏着几分烟火气。
接下来的两天,徐嫕一边在脑子里梳理关于梨的诗句,一边试着“运”更多东西:摘梨的篮子、装梨的箱子,甚至还有一块擦梨用的布。偏殿的柜子很快被梨装满,甜香漫了满殿,连宫人路过都忍不住驻足。
比试前一晚,徐嫕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既期待赢了能开铺、能离京找回去的路,又怕输了辜负毓玘的信任,更怕再也回不去现代。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回到了梨园,月光洒在梨树上,毓玘穿着龙袍站在树下,对着他笑。他想伸手去碰,却猛地醒了过来——窗外的天,已经亮了。
比试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