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午后，连风都带着一丝倦意。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饱食后的宁静，偶尔响起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大多数同学都趴在桌上午休，连精力旺盛的刘子谦也难得安静下来。
林晞然毫无睡意。
她托着脸颊，微微偏头，余光落在后方的严浩翔身上。
他也没有睡，正戴着一副纯白色的耳机，低头看着摊开的书本，额前细碎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显得格外安静。
她偷偷地看着，在心里猜他听的是什么歌，看的又是什么书。
班主任推门开灯的动作，惊醒了满室昏沉。
刺目的白炽灯下，一片趴着午休的脑袋不情愿地抬起，夹杂着细碎的抱怨声。
讲台上，她对台下的哀嚎恍若未闻，粉笔已在黑板上写出算式。
漫长的午休时光，就在这片半梦半醒的困倦中悄然流逝。
随后的课间格外长。
林晞然转过身，手臂交叠着趴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又重新戴上耳机的严浩翔身上。
林晞然“你刚刚听的是什么歌？”
她找了个话头。
严浩翔的笔尖停顿了一下，像是从某个专注的世界里被强行拉回。
他隔了几秒才抬眼，声音平淡无波：
严浩翔“没听歌。”
林晞然“没听歌？”
林晞然眨眨眼，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些。
林晞然“那你戴着耳机是在…？”
严浩翔“…英语听力。”
他言简意赅，视线已重新落回面前的习题册。
空气安静了一瞬。
林晞然“其实…你也应该出去走走。”
林晞然试图打破这沉闷，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劝说的意味，
林晞然“课间这么长，一直闷在教室里不会无聊吗？外面的阳光挺好的。”
他的头也没抬，拒绝得干脆利落：
严浩翔“不想出去。”
她不死心，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在脸颊投下的细小阴影，半开玩笑地说：
林晞然“那…你和我说说话总行吧？你声音这么好听，不多说点话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句话终于让他再次抬起头。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很静，像是在审视她话里有几分真意。
随即，他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严浩翔“我不爱说话。”
他顿了顿，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明媚的脸庞，才慢条斯理地接上后半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刺，
严浩翔“而且，通常不怎么好听。”
林晞然看着他，眼睛弯了弯。
林晞然“是吗？”
她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他。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细碎的影子。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
林晞然“可是…”
她忽然转回视线，直直地看向他。
林晞然“可是我不觉得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你说你说话不好听，难受的是听了的人，跟你开不开口说话有什么关系。”
她的语气很坦然，没有责备，也没有劝诫，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严浩翔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看着他紧绷的脸，忽然笑了，那笑容很亮，像突然拨开云雾的阳光，直直照进他眼底，他避不开。
林晞然“而且我觉得，你本性不坏。”
她往前凑了凑。
林晞然“中午在食堂，你不是还帮了我嘛。你那个人工降雨我觉得就挺好玩的。”
严浩翔的目光落在她带笑的脸上，停留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午后的光线下，能看清他瞳孔里细微的纹路。
然后，他淡淡地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却比刚才少了几分疏离：
严浩翔“你想多了。”
严浩翔“我只是不想欠人情。”
林晞然眨了眨眼，这才想起，确实是自己先“多管闲事”地帮他解了围。
林晞然没生气，反而还歪头笑了笑。
林晞然“这样啊。”
她轻声应了一句，然后就干脆利落地转回了身，留给严浩翔一个潇洒的背影。
严浩翔握着笔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他看着林晞然趴回自己桌上，拿出笔，在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迅速写着什么。
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像是刚才扬起的嘴角忘了收回去。
窗外梧桐叶被风吹得哗哗响，几片叶子打着旋落在窗台上。
上课铃声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打断了教室里最后的喧闹。
班主任抱着书走了进来，笑眯眯地扫过全班。
“来来来别说话了，下周一我们进行第一次数学摸底考，范围是初中全部内容加上高中假期让预习的前两课。今天这节课我们讲一下重点。”
班主任的话音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一片压抑的哀嚎。
“我靠…”
“想干啥呀……？”
“这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林晞然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她趁着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的功夫，悄悄撕下那张写好的便利贴，反手向后一递，精准地贴在了严浩翔的习题册上。
严浩翔的视线从黑板移到那张突兀的黄色便利贴上。上面是林晞然清秀又带着点锋芒的字迹。
“人情这种东西，你还了，我不就又欠了？一来一回，什么时候是个头。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无限循环的麻烦，我决定——和你交个朋友。不许拒绝，你拒绝了我就相当于惹毛了我，你把我惹毛了，我就会…变得毛茸茸。”
字迹的末尾，还画了一个咧着嘴笑的简笔画小太阳。
阳光从窗口斜斜地照进来，在他摊开的课本上投下一小片光斑。
严浩翔盯着那张便利贴看了几秒，然后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纸张的边缘，却没有撕下来。
他抬起眼，看向前面那个坐得笔直的背影，目光深沉。
为了应对下周的摸底考，放学后，林晞然背着书包直奔学校图书馆。她打算找几本初中数学竞赛的辅导书来巩固一下。
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低微嗡鸣和偶尔响起的翻书声。她走到三楼阅览室最里面的书架区，这里存放着各种竞赛和拓展类的书籍。
当她踮起脚，试图去够书架最高层一本看起来很旧的《奥林匹克数学讲座》时，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那本书取了下来。
林晞然一愣，回头便对上了严浩翔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他怎么在这里？
林晞然“谢谢哦。”
林晞然有些意外，伸手接过书。
严浩翔“你看这个？”
他扫了一眼书的封面，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在提问还是在陈述。
林晞然“嗯嗯，下周不是要考试吗，随便看看。”
林晞然抱着书，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有点像个临时抱佛脚的小学生。
她注意到严浩翔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封面是全英文的，《线性代数导论》。
林晞然“你看得懂吗？”
她指了指他手里的书，好奇地问。
严浩翔“随便看看。”
他把她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林晞然被他噎了一下，不服气地挑了挑眉。
林晞然“那你看懂了多少？考考你，向量空间的八条公理是什么？”
严浩翔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他拿过林晞然手里的那本《奥林匹克数学讲座》，指着其中一道关于组合计数的题目。
严浩翔“这道题，书上给的解法用了三十二行。”
严浩翔“用生成函数，五行就能解出来。”
林晞然呆呆地看着他。
林晞然“还是第一次听你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严浩翔不明所以地看她。
严浩翔“我在和你说…”
林晞然打断他，一把拿过书，捂住耳朵向后转，去找座位了。
林晞然“啦啦啦～我听不见～”
严浩翔终究没应声，只是在她转过去后，目光在她晃动的马尾辫上停留了一瞬。
在图书馆一直待到闭馆铃声响起，林晞然才意犹未尽地收拾东西离开。可刚走到教学楼的出口，她就停住了脚步。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昏黄的路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模糊不清。
林晞然“啊——惨了，没带伞…”
林晞然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蠢猪。
看着重重砸在地上的雨点，她只能站在屋檐下，希望能等到雨势变小。
几分钟后，身后传来脚步声。
林晞然回头，看见严浩翔也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眉头皱了一下。
真是他为数不多的表情了。林晞然想。
然后，她看见他从书包侧兜里拿出了一把黑色的折叠伞。
林晞然的眼睛瞬间亮了。
就在她组织语言，思考怎么才能自然地蹭一下伞时，严浩翔已经撑开了伞，迈步走进了雨幕中。
林晞然“…”
然而，他只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他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雨水顺着伞的边缘流下，形成一道圆形的瀑布。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过了一会儿，他低沉的声音穿过雨幕传了过来。
严浩翔“跟上。”
林晞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她连忙背好书包，小跑着冲刺到他身边，钻进了伞下。
空间很小，两人不可避免地挨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香，混着雨天清冷的空气，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
严浩翔“站过来一点。”
他忽然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
林晞然抬头一看，才发现他为了不碰到自己，大半个肩膀都露在伞外面，已经被雨淋湿了。
林晞然“哦哦，好。”
她赶紧往他那边又靠了靠。
两人沉默地走在雨中。快到男女生宿舍分岔路时，严浩翔忽然停下，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是那张她中午给他的、画着小太阳的便利贴。
他把那张便利贴连同伞柄一起，塞到了林晞然手里。
严浩翔“伞你拿着。”
林晞然刚要拒绝，却被严浩翔抢先一步开口。
严浩翔“不是说要做朋友？”
说完，不等她反应，他就把校服外套的帽子往头上一拉，转身冲进了雨幕里，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林晞然一个人撑着那把还带着他体温的伞，手里捏着那张有些湿润的便利贴，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夜色渐深，宿舍楼里回荡着女生们的笑语。林晞然提着还有些湿漉漉的书包，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了好几圈，才终于在三楼的尽头找到了自己的门牌号。
林晞然“302…”
她小声嘀咕着，推开了那道门。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上床下桌的格局，空间宽敞明亮。暖黄色的灯光下，左手边第一张书桌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椅子上整理书籍。那人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
竟是沈兰欣。
林晞然“沈兰欣？好巧啊！我们住在一起！”
看到是她，沈兰欣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
沈兰欣“刚刚还在想最后一个室友是谁。原来是你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林晞然“哎呀这个这个…”
林晞然把书包和手里的黑伞放在靠门边的空桌上。
林晞然“虽然说搬行李那天来过了，但我是个路痴，找了半天…”
沈兰欣没忍住，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沈兰欣“没事没事，以后我们一起走就不会丢了。另外两个室友也是咱们班的，你猜猜是谁？”
林晞然“…玩呢？咱们班那么多女生我怎么猜的出来。你好呆啊沈兰欣。”
沈兰欣“…是江君和尹嘉梧，你有印象吗？”
林晞然“当然有！江君是特别热情的那个，尹嘉梧…短头发的那个吧？军训那会儿我觉得她可帅了。”
话音刚落，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开了。一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女生靠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笑眯眯地看着林晞然。
尹嘉梧“呦，我怎么听见有人夸我帅啊？终于舍得回来了？”
林晞然“我怎么每次见到你都是在厕所门口……？”
沈兰欣“这是…有故事？”
尹嘉梧“军训那会儿我俩第一次说上话就是在厕所。”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嘭”的一声推开，一个高个子女生拎着一大袋冰镇饮料冲了进来，嗓门洪亮。
江君“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回来？呀～林晞然～”
林晞然“呦呦呦将军凯旋了这是。”
林晞然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江君“…林晞然你…我发现你真是…”
江君一边说着，一边把饮料分给大家，宿舍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四个女孩各自找了位置坐下，拧开饮料瓶盖，清脆的“啵”声此起彼伏。
江君“来来来，为了庆祝我们302宿舍全员到齐，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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