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人死后要走鬼门关。
在鬼门关的路上,有一条河,叫忘川河。
忘川河旁有一个老婆婆,她的名字叫做孟七,人们都叫她孟婆。
为了减轻凡人的苦痛,她为每一位逝者奉上自己亲手熬制的汤,忘记今生,迎接新生。
直到魂魄慢慢抽离体内,谢玹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他的胸口被尖锐的刀锋捅出了一个大篓子,即便躯体已然奔赴黄泉,但伤口依然汩汩的往外淌着血。身旁的彼岸花闪着红光,因为吸收的他的血液而更加剧烈的摆动。
前往黄泉的路很长,很长,长的人心酸,长的人流泪。在临死的前一刻,他依旧忘不了,脑海中回荡着的那张面孔。
雪积了很厚的一层,整个世界被包裹在灰色之中。一个女孩搀扶着一个男人,锋利的箭矢深深地扎在她的皮肉里。灰暗的地面由于她的到来在雪层之上绽放出一朵朵红梅,
顾芍感觉怀里的人原来越冷,她感觉自己要疯了:“谢玹,我求你了,别睡……我们马上就到了。”她努力的想要往前走,却因为竭力猛的一头扎进了雪里,在跌倒的那一刻,她看向自己冻得像萝卜一样的手和谢玹苍白的脸,她头一回的哭不出声。
“栀栀”谢玹拼尽全力掀开了自己的眼皮:“我发誓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他的手心全都是血,看的人触目惊心。
太迟了,这句告白亦是告别的情话来的太晚了。顾芍再也站不起来。世界冰凉,她的心却向外流着滚烫的血。
他的栀栀比他先一步离开了,谢玹抵着怀里的一柄剑用力的戳在刺骨的雪中,他扑倒在顾芍的面前,伸出自己冻僵的双手拨开她被冻得梆硬的刘海儿,脸上蝴蝶的疤痕还是那么醒目,他用冰凉的唇贴了贴少女的脸:
“栀栀,我们不要再遇见了。”
人除非到死的那一刻才知道珍惜,人世情爱太过苦痛。谢玹看着眼前瓷碗里回荡着的液体。他原以为他最放不下的是世间还未太平,河清海晏。到如今才明白,自己最放不下的,原来是一个女人。
孟婆汤倒映出了顾芍那张单纯可人的脸,弯弯的眉眼,薄薄的嘴唇,圆圆的杏眼儿笑嘻嘻的看着他。
“喝吧,喝了就不痛苦了。”孟婆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谢玹只是看着。明明死前话语是那么的决绝,他知道,他不能忘记顾芍。
他不能忘记,那个把他拼好的人。
可怜世间多情种——谢玹猛的扔下了手里的陶瓷碗,少见的皱起了眉,孟婆像是早有预料一般静静地看着他。
关于顾芍的事情,他一件也不能忘。
“是你对不起她,是她用三生三世让你忘记苦痛,而你却一次次的辜负他的真心。事不过三,她比你先一喝下孟婆汤离开了。”
一句一字像飞过来的利刃一次又一次的划开那些陈旧的伤口,谢玹的眼尾通红,高大的身躯摇摇欲坠。孟婆折下一朵彼岸花轻轻扫过他的眉眼。
伤痛需要的一直都是消失,循环反复的伤口最是致命。
顾芍好像一辈子都在责怪,又好像一辈子都在反复。
反复的逗笑谢玹,反复的除去谢玹的障碍,反复的让自己受伤,反复的让谢玹爱上自己。
正月初九,孟府嫡女出生了。出生那日满城皆是哗然,只因幼女刚刚出生脸上便长着触目惊心的疤痕,模样极其猎奇,像一只曼妙的蝴蝶栖息在婴儿稚嫩脸庞。
孟父孟母喜得千金顾不得满城疯传的流言蜚语着急忙慌地请来郎中和卦师来查看。
郎中到底也看不出这是什么,而卦师只是看了看女孩儿的脸就止不住地叹气:“唉……这丫头命薄如纸,小人惶恐是活不过17有8……”
躲在门后的孟席玉听到这番话猛的想要冲进去看看自己的亲生妹妹,却被其他佣人牵着往外处走:“少爷,这里不方便……”
怀里的稚婴听到卦师的话后嚎啕大哭,当晚便高烧不退,孟席玉,只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的家里灯火通明,郎中门进进出出,甚至是惊动了宫中太后,派遣了不少御医替孟小姐诊病。
深夜,七岁的孟席玉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听着父母的房中传来一阵阵细碎的哭泣声,他偷偷的来开房门,走进了妹妹的房间里,奶娘正在打盹,他蹑手蹑脚的靠近摇篮。
妹妹的脸被滚烫的体温灼的通红,浑身散发小婴儿身上独有的奶香味但却夹杂着一丝药物的苦涩。孟席玉踮起脚,看见了妹妹脸上的疤痕却没有传闻中那么那么可怖,甚至在蝴蝶的半侧身子好像有一朵红梅绽放在其身。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了摸那“红梅”,他第一次感受到对生命的敬畏。
这个小小的女孩儿,是他的妹妹,是他要守护一辈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