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杨博文在洗手间里待了很久，直到指尖的凉意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才慢慢推开门。

长廊里的人少了些，张函瑞和张桂源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只剩下那把黑色的椅子空着，椅面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雪松味，像一道无法抹去的印记。

他松了口气，又莫名地觉得有些失落。

走到长廊尽头，他看见张函瑞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张桂源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瓶水，正拧开盖子递给他。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幅安静的画。

张函瑞杨博文！

张函瑞先看见了他，挥了挥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张函瑞你刚才去哪里啦？我们还以为你走了呢。

杨博文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

杨博文有点事。

他的目光掠过张函瑞的脸，少年的笑容依旧明亮，可眼底的那层薄雾却似乎更浓了些，

杨博文你的复查结束了？

张函瑞嗯！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再过一段时间就不用经常来了。

张函瑞说着，拿起旁边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苹果，递给他，

张函瑞给你，我妈妈让我带的，说医院里的水果不新鲜。

杨博文愣了一下，看着递到面前的苹果，红彤彤的，还带着点温度。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杨博文谢谢。

张函瑞不用谢！

张函瑞笑得更开心了，

张函瑞对了，刚才坐在你旁边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杨博文的指尖顿了一下，苹果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让他觉得有些冷。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

杨博文不认识。

张函瑞哦，这样啊。

张函瑞没多想，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苹果，含糊地说

张函瑞我刚才看他好像一直在看你，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杨博文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苹果，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果皮。他能感觉到张桂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却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张函瑞的肩膀

张桂源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张函瑞好！

张函瑞立刻站起身，收拾好背包，然后看向杨博文，

张函瑞杨博文，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我觉得你人挺好的，想跟你做朋友。

少年的眼神很真诚，像一汪清澈的泉水，映着他的影子。杨博文的心软了一下，这么多年，除了左奇函，还没有人这么直白地想跟他做朋友。他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杨博文嗯，应该可以。

张函瑞太好了！

张函瑞立刻掏出手机

张函瑞那我们加个微信吧，以后可以约着出来玩

杨博文拿出手机，扫了张函瑞的二维码。添加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他看着屏幕上张函瑞的头像——是一只抱着向日葵的猫咪，很可爱，和他的人一样。

张函瑞那我们先走啦，下次再聊！

张函瑞挥了挥手，跟着张桂源转身离开。阳光落在他们的背影上，拉长了两道影子，紧紧地靠在一起。

杨博文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自动门外，才低下头，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苹果很甜，汁水很多，可他却尝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他拿出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笔尖落下，却还是只写出了“左奇函”三个字。那三个字在纸上显得格外刺眼，像一道旧疤，被重新揭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肉。

他想起刚才左奇函的目光，带着迟疑和探究。他知道，左奇函可能已经认出他了。毕竟，他们在一起了那么久，彼此的样子，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可他不想认。

分手那天的场景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巷口的路灯很暗，左奇函的背影很冷，他站在后面，手里还攥着给左奇函买的生日蛋糕，奶油都快要化了。他问左奇函为什么，左奇函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了，走得很决绝，连头都没回。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活在自我怀疑里。他想不通，为什么前一天还抱着他说要永远在一起的人，第二天就会变得这么绝情。他甚至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是自己的性格太古怪，所以才会被抛弃。

直到后来，他从别人那里听说，左奇函的家里出了点事，好像是他父亲的公司破产了，家里欠了很多钱。他才隐约明白，左奇函或许是有苦衷的。可明白归明白，那道伤口却已经留下了，再也无法愈合。

他把笔记本合上，放进包里，站起身，准备离开医院。

走到自动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往护士站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已经空了，左奇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他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走出医院，外面的风更大了些，吹得他的头发有些乱。他裹紧了外套，沿着路边慢慢走。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变黄，一片片落下来，铺在地上，像一层金色的地毯。

他想起高中时的秋天，左奇函也喜欢拉着他的手，走在这样的路上。左奇函会把落在他头上的叶子摘下来，放在手心里，笑着说

左奇函杨博文，你看，像不像一只小蝴蝶？

那时候的阳光很好，左奇函的笑容很暖，连风都是甜的。

可现在，阳光依旧很好，风却很凉，身边的人，也不见了。

他走到公交站，等车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微信提示音。他以为是张函瑞发来的，拿出手机一看，却愣住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微信号，添加备注是

“杨博文，我是左奇函。”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指尖有些发抖。他盯着那个备注看了很久，手指悬在“通过”和“拒绝”的按钮上，迟迟没有落下。

他想拒绝，想把这个微信号拉黑，从此再也不跟左奇函有任何交集。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加吧，问问他，当年到底是为什么。

挣扎了很久，他最终还是点了“拒绝”。

他不想再跟左奇函有任何牵扯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追问，再纠缠，也没有意义了。只会让自己再次陷入痛苦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公交车刚好来了。他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向后退去，像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回忆。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或许，这样就好。

从此，他过他的生活，左奇函过左奇函的生活，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

可他不知道，有些命运的线，一旦缠上了，就再也解不开了。即使他现在选择了逃避，未来的某一天，他们还是会再次相遇，还是会再次纠缠在一起。

而那些被他尘封的过去，那些他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也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被重新揭开，露出里面最真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