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个罗德里戈的事情了。
伊路米，
他发现我了。
他看到我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就这样直愣愣地僵在那里。
我该怎么办。他绝对、绝对会来找我的。
这个阴魂不散的伊路米。
我们明明都已经分手这么长时间了。
广场中央，战局已经瞬间爆发。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罗德里戈躲在那只巨大飞蛾念兽的身后，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那只怪异的飞蛾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巨大的翅膀卷起腥风，猛地向伊路米拍去。它的速度极快，翅膀边缘闪烁着利刃般的光芒。
伊路米不闪不避，身形一晃，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擦着翅膀边缘滑了过去。
他反手甩出十几根念针，直刺飞蛾的复眼。但飞蛾的反应也极快，另一只翅膀瞬间合拢，将所有念针尽数弹开。
“没用的！我的念兽刚刚可是饱餐一顿，你伤不到它的！”罗德里戈看到攻击无效，得意地大笑起来。
伊路米没有理会他的叫嚣。他落地后，身形便消失在了原地，在混乱的广场上高速移动，寻找着破绽。飞蛾念兽在他的操控下紧追不舍，巨大的身体撞翻了舞台，砸碎了长桌，却连伊路米的衣角都碰不到。
我站在阴影里，手心全是冷汗。我太了解伊路米了。他现在只是在试探。
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一旦他找到了破绽，就是罗德里戈的死期。
“团长。”侠客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好奇，“那罗德里戈都要死了，还在那儿得意洋洋。”
库洛洛收回视线，嘴角微微一弯。“那个揍敌客家的杀手，”他说，“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念兽。”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伊路米在又一次避开飞蛾的猛扑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面对着那只再次冲来的念兽，缓缓抬起了手。
“愚蠢。”罗德里戈以为他要硬抗，“给我杀掉他。”
就在飞蛾即将撞上伊路米的瞬间，伊路米的指尖，猛地弹出了无数根金色的念针。
这些念针并没有射向飞蛾，它们避开了飞蛾，射向了飞蛾身后的……罗德里戈。
“什么？！”罗德里戈大惊失色。
他急忙命令飞蛾回防，但已经太晚了。那只巨大的念兽想要转身，庞大的身躯却成了它最大的累赘。
罗德里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念针朝自己袭来。
伊路米的视线，缓缓掠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我们藏身的阴影处。
他的唇轻轻动了一下。
我几乎能听见那句冷至至极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真无聊。”他似乎失去了耐心。
他不再管那只飞蛾，整个人飞快地冲向罗德里戈。
“拦住他！快拦住他！”罗德里戈惊恐地尖叫。
飞蛾疯狂地扇动翅膀，试图追上伊路米的速度，但伊路米的身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绕开了念兽。
他瞬间出现在了罗德里戈的面前。
罗德里戈脸上的惊恐凝固了。
伊路米面无表情地，将一只手，缓缓地按在了罗德里戈的额头上。他的掌心，握着一根念针。
“不……”
钉子被毫不留情地按了进去。
罗德里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抽搐了两下，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随着他的死亡，那只在半空中的飞蛾，身体开始溃散，化作漫天黑色的光点，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重新占据了广场。
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火光摇曳。
伊路米揍敌客，站在罗德里戈的尸体旁，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眸，穿过了混乱的人群，越过了库洛洛和侠客他们，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任务完成。”
伊路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向电话那头汇报着这里的情况。
“是谁想杀这个罗德里戈呢？”侠客双手插在口袋里，笑嘻嘻地问道，丝毫不在意这广场上的惨状。
“是他的父亲。”库洛洛淡淡地说。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那个之前在舞台上像“儡”一样的老镇长此刻正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向他儿子的尸体。
他沉默而又空洞地看着他儿子的尸体。
他本来就苍老，现在更是瘦得骨瘦嶙峋，在火光下显得无比可怜。
火光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具已经冰冷的遗体。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站在那里，像是一座被抽空灵魂的雕像。
“记得结尾款。”
伊路米挂断电话，朝那道悲伤的背影淡淡地补了一句。
这确实是伊路米会说的话。我的心跳得厉害，几乎要冲破胸口。
他从来都是这样。即使世界塌了，他也不会多眨一下眼。
然后，他转过身。
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我几乎忘了呼吸。
那一刻，所有声音都远去了，只剩下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在我耳边回响。
他来了。他要走过来了。
他会说什么。问我为什么拉黑他。
还是，什么都不说，直接把我带回去。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手心里的铁锹被我捏得更紧了，冷汗顺着手腕一路滑下。
他越来越近。
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
他在我面前停下。
他没有看我。
那双空洞的黑色眼睛，从我身上淡淡地扫过，没有聚焦，也没有情绪。
他只是抬起头，和库洛洛擦肩而过。
那一瞬间。库洛洛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伊路米也几乎不可察地回了一个颔首。
他们……认识？
他们竟然认识！
我忐忑不安得站在一旁。
旁边，飞坦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火光闪过，他的影子一晃，那一瞬间我有些恍惚。
而伊路米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他就那样从我身边走过。安静、冷漠、彻底的疏离。
像是我不过是空气，他把我当做了陌生人。
他消失在人群里，没入夜色。
我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僵硬了几秒，才终于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心口那块压得我喘不过气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
还好。
我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停下来看我一眼……
我到底跟他该说什么。
作为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选择装死。
广场中央，只剩下罗德里戈那具被钉在舞台上的尸体。
火光在他死不瞑目的脸上摇曳，血迹顺着木板缓缓流下。
老镇长仍然站在那里。他没有哭，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儿子的尸体。
就在那一刻，我终于全部明白了。
这个可怜的老人，他一定曾经纵容过他的大儿子。一开始，也许只是为了镇子的繁荣，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那点可怜的虚荣心，他选择了沉默。可他没有想到，那份野心会一点点腐蚀掉儿子的理智，直到连血亲都成了他通往权力的阶梯。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
到那时，他才彻底清醒。
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挽回，只能在绝望中，用尽自己最后的积蓄，向著名的杀手家族，揍敌客——下达了那个清理门户的委托。
他在赎罪。为他死去的第一个孩子，也为这个镇上所有被蒙在鼓里的、无辜的居民们。
“啧，真是一出无聊的闹剧。”
侠客收起了手机，语气轻佻。那副笑脸在火光下，显得无比讽刺。
库洛洛也收回了注视的目光。他看了那位悲伤的老人一眼，又平静地转向我。
“目标已经解决。”他说，语气很平淡“我们也该回家了。”
回家。
他居然用了这个词。
我看着他们。
看看这群冷漠地观赏整场屠杀的强盗，看看那个用生命赎罪的老人，看看自作自受的罗德里戈。
我深吸了一口气，手里的铁锹被我握得发烫。
“……嗯。”
我低声应了一句。
然后，我跟在库洛洛他们的身后。
穿过遍地的残骸，穿过混乱与哭喊。
我们一行人的身影，被夜色一点点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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