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与“奶茶”

回到首辅府时，已是深夜。府内灯火通明，下人们噤若寒蝉，显然已知晓三皇子府发生的事变。

顾清弦被心腹侍卫推回书房，立刻便有幕僚和亲信官员鱼贯而入，低声商议后续事宜。泼酒撕破脸，意味着与三皇子的斗争从暗处彻底摆到了明面，接下来的朝堂必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洛璃没有参与，她独自回到自己的院落。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她才允许自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顾清弦握住她手腕时的力道和温度，耳边回响着他那句低沉而强势的“你的命，比我的重要”。

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扰人心绪的画面驱散，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叫嚣：他当时的速度，根本不是一个病弱之人能有的！他果然一直在伪装！

还有那些及时出现的暗卫，以及外围的京畿卫戍部队……他早有布局，却在她欲饮毒酒时方寸大乱。

“疯子……”她低声啐了一句，不知是在说他，还是在说那一刻竟真的生出几分悸动的自己。

这一夜，首辅府的许多人，注定无眠。

洛璃运转了几个周天的精神力，才勉强压下纷杂的思绪，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她是被窗外细微的鸟鸣声唤醒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点。

她起身梳洗，看着镜中自己眼下淡淡的青黑，叹了口气。刚推开房门，便见一道娇小敏捷的身影无声落下，是“布丁”。

“夫人，”布丁递上一张纸条，压低声音，“‘老猫’传来的消息，三皇子昨夜被陛下急召入宫，申斥禁足。他门下几位官员今日早朝已被御史弹劾。”

洛璃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内容与布丁所说无异。效率真高。顾清弦的反击，如同雷霆，迅猛而精准。

“知道了。”她将纸条碾碎，“府里情况如何？”

“大人书房灯火亮了一夜，刚刚才歇下。府外多了些不明眼线，已被我们的人盯住。”布丁汇报得一板一眼。

洛璃点点头，准备去用早膳。经过庭院时，却意外地看到顾清弦竟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面前摆着清粥小菜。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依旧坐着轮椅，脸色在晨光下显得少了几分平日的苍白，添了几分温润，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竟然没在补觉？还是……根本就没睡？

洛璃脚步顿了顿，想起昨夜种种，一时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

顾清弦却仿佛有所感应，抬眸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和……微妙。

“夫人醒了？”他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宿夜未眠的沙哑，语气却平淡自然，仿佛昨夜那个在马车里强势握住她手腕、气息逼近的人不是他。

洛璃定了定神，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也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夫君起得真早。”

“嗯，处理些手尾。”顾清弦拿起银箸，夹了一小块酱菜，动作优雅，仿佛随口问道，“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尚可。”洛璃端起粥碗，用勺子轻轻搅动，眼观鼻，鼻观心。

一阵沉默。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清晨的鸟鸣。

最终还是洛璃没忍住，抬起眼，状似无意地打量着他，慢悠悠地道：“夫君昨日……身手很是敏捷啊。”

顾清弦夹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情急之下，潜能爆发而已。夫人也知道，人在危急关头，总能做出些超乎寻常之事。”

潜能爆发？洛璃心底嗤笑，信你才怪！那分明是经年累月训练出的本能反应！

但她没有戳穿，只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道：“那夫君安排的后手，也甚是及时。京畿卫戍部队，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调动的。”

“巧合。”顾清弦面不改色，“正好李将军今日巡防至附近，听闻三皇子府有异动，特来查看。”

洛璃：“……” 这谎撒得还能再敷衍点吗？

她看着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昨夜那点尴尬和悸动也散了不少。罢了，谁还没点秘密呢？她自己不也是藏着掖着？

“原来如此。”她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转移了话题，“这粥熬得不错。”

见她不再追问，顾清弦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知道她不信，但她选择不深究，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夫人喜欢便好。”他语气缓和了些许。

早膳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机锋（试探与反试探）的氛围中继续。

快用完时，顾清弦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道：“三皇子经此一事，虽元气大伤，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且其党羽遍布朝野，恐会狗急跳墙。夫人近日若无必要，尽量减少外出。”

“知道了。”洛璃应下，她也不想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去招惹麻烦。

“另外，”顾清弦顿了顿，目光看向她，“为补偿夫人昨日受惊，也为了……方便保护，再拨给夫人一名暗卫。”

他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庭院中，单膝跪地。

那是一名青年，身形颀长，气质冷冽，面容普通，唯有一双手，骨节分明，异常稳定。

“属下霜降，参见大人，夫人。”声音如同他的名字，带着一股寒意。

顾清弦看向洛璃，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夫人觉得，此人唤作何名为好？”

又来了！洛璃看着地上那个气质与“美食”毫不搭边的冷面青年，嘴角微抽。她想了想，恶作剧般地道：“看他冷冰冰的，就叫‘奶茶’吧。” 热饮配冷面，反差萌。

顾清弦闻言，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一个“可”字。

“谢夫人赐名。”“奶茶”……不，霜降，面无表情地领命，随即身形一闪，再次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

洛璃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身边围绕着“可乐”、“薯片”、“炸鸡”、“布丁”，现在又多了个“奶茶”，这画风真是越来越清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开的是快餐店，而不是在权谋厮杀的古代艰难求生。

她用完最后一口粥，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我吃好了，夫君慢用。”

顾清弦微微颔首。

洛璃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回头看向他，晨光勾勒出她纤细的侧影和带着几分狡黠的眉眼。

“对了，夫君，”她笑吟吟地道，“下次若再‘潜能爆发’，记得提前打个招呼，免得妾身……反应不及。”

说完，不等顾清弦回应，她便心情颇好地转身离去，裙裾在晨风中划出一道轻快的弧度。

顾清弦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才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自己昨夜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指尖微微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