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官道的扬尘,五人疾驰半日,直至夕阳西斜,才在一处破败的茶寮前勒住缰绳。阿竹翻身下马,警觉地环顾四周——茶寮门窗半掩,灶台冷寂,唯有墙角的蛛网在晚风里轻轻晃动,看起来已荒废多日。
“公子,此处偏僻,正好歇脚喂马。”阿竹检查过茶寮后院的马厩,回头禀报道,“我去附近打水,顺便看看有没有追兵的踪迹。”
沈砚之点头,扶着老郎中从柳芽的马背上下来。柳芽攥着怀中的海棠银锁,目光始终落在长安的方向,眼底满是急切:“沈公子,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长安?我娘她……”
“快则两日夜,慢则三日。”沈砚之接过柳疏影递来的水囊,递给柳芽,“韦陟的人虽在青墨镇失手,但他必定会在通往长安的要道设卡,我们得避开官道,走山间小路。”
柳疏影正蹲在灶台边,用枯枝拨弄着残留的灰烬,闻言抬头道:“方才路过岔路口时,我看到山道旁有樵夫留下的标记,走那条路能绕过前面的关卡,只是山路难行,夜里需格外小心。”
老郎中坐在茶寮的木凳上,揉着酸胀的腿,叹了口气:“只要能找到如眉,这点苦不算什么。只是……那韦陟权势滔天,我们就算到了长安,又怎么能进麒麟阁?”
这话让茶寮里的气氛骤然凝重。沈砚之指尖摩挲着衣襟下的双鱼佩,沉默片刻后开口:“麒麟阁是前朝遗留的藏书楼,如今虽归京兆府管辖,但阁中密道唯有前朝工匠的后人知晓。我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记载,麒麟阁的后门有‘海棠锁’,需对应信物才能打开——柳芽的银锁,就是钥匙。”
柳芽猛地抬头,将银锁紧紧握在手心:“那我们只要找到后门,就能进去了?”
“没那么简单。”柳疏影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后竟是一幅临摹的麒麟阁草图,“我早年曾随师父去过长安,远远见过麒麟阁的模样。那阁楼四周有京兆府的士兵日夜看守,后门更是隐蔽在一片竹林里,若没有内应,根本靠近不了。”
就在这时,茶寮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隐约的人声。阿竹的身影从门外闪进来,压低声音道:“公子,是韦家军的巡逻队,大概有十几人,正朝着这边过来!”
沈砚之眼神一凛,立刻起身:“柳疏影,你带着柳芽和老郎中去后院的柴房躲起来,用干草盖住身子,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声。阿竹,你跟我来,我们去引开他们。”
柳芽刚要说话,就被柳疏影拉住,快步往后院走去。老郎中攥紧药箱,紧随其后。沈砚之与阿竹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悄悄绕到茶寮前门,只见远处尘土飞扬,十几名穿着黑色甲胄的士兵正骑马而来,为首之人正是在墨香坊被他们制住的那个粗哑嗓音。
“就是这里!方才看到有人影闪进茶寮了!”粗哑嗓音喊道,士兵们立刻拔刀,将茶寮团团围住。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忽然从门后走出,玄色锦袍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各位官爷,又见面了。”
为首的士兵看到沈砚之,顿时怒目圆睁:“是你!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看你往哪儿逃!”
“逃?”沈砚之冷笑一声,抬手将一枚玉佩抛向空中,“我若想逃,你们拦得住吗?我在这里,是想跟你们做笔交易——你们放我们去长安,我就告诉你们麒麟砚的真正下落。”
士兵们面面相觑,为首之人犹豫片刻,喝道:“你别想耍花样!麒麟砚到底在什么地方?”
“就在长安,但不是麒麟阁。”沈砚之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士兵们身后的山道,“你们若想知道具体位置,就得先让我的人安全离开。否则,就算你们杀了我,也永远找不到砚台。”
就在士兵们犹豫不决时,阿竹忽然从侧面冲出,挥刀斩断了拴在茶寮前的马绳。两匹骏马受惊,嘶鸣着冲向士兵们的队伍,将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快走!”阿竹大喊一声,拉着沈砚之就往后院跑。
为首的士兵回过神来,怒声下令:“追!别让他们跑了!”
沈砚之和阿竹冲进后院,却见柳疏影、柳芽和老郎中正站在柴房门口,柳疏影手里还牵着三匹马。
“我就知道你们会用调虎离山计,已经把马牵过来了。”柳疏影语速极快,“山道就在后面,快上马!”
五人迅速翻身上马,朝着后院的山道疾驰而去。身后的马蹄声和喊杀声越来越近,沈砚之回头望去,只见士兵们已经追进了山道,火把的光芒在夜色里连成一串,如同噬人的鬼火。
“前面有个岔路口!”柳疏影指着前方的黑暗,“左边是死路,右边通往山涧,我们走右边!”
马匹沿着陡峭的山道往下冲,夜风呼啸着刮过耳边,卷起碎石和落叶。柳芽紧紧抱着老郎中,掌心全是冷汗。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马匹坠落的声音——一名士兵的马失了前蹄,连人带马滚下了山涧。
“他们不敢追得太急,山道太险了。”阿竹回头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沈砚之却眉头紧锁:“他们虽然不敢追,但肯定会守住山道出口。我们得在天亮前找到另一条路下山,否则等他们调来了更多人手,我们就插翅难飞了。”
夜色渐深,五人骑着马在山林里穿梭,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柳疏影勒住马:“前面是山涧,沿着山涧走,应该能找到下山的路。”
众人沿着山涧前行,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山脚下的村庄。沈砚之示意大家下马,牵着马慢慢走进村庄——村庄里一片寂静,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我们找户人家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沈砚之低声道,目光落在村口的一间茅屋上,“就去那家吧,看起来像是猎户的住处,应该不会有问题。”
阿竹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缓缓打开,一个穿着兽皮的壮汉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谁?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是赶路的商人,遇到了劫匪,只能绕路走,想在您家借宿一晚,会付住宿费的。”沈砚之走上前,语气诚恳。
壮汉打量了他们一番,目光在阿竹腰间的短刀和柳芽怀中的银锁上停顿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进来吧,外面不安全。最近山里不太平,常有官兵巡查。”
五人跟着壮汉走进茅屋,屋内陈设简单,墙角堆着猎物的皮毛,灶台上还温着一锅肉汤。壮汉给他们倒了水,开口道:“我叫石敢当,是这村里的猎户。你们要去长安?”
沈砚之一愣:“你怎么知道?”
石敢当指了指窗外:“从这里去长安的路,就这一条。最近很多人都往长安跑,说是要找什么麒麟砚,连官兵都在查。”
柳芽听到“麒麟砚”三个字,立刻抬头:“大叔,你也知道麒麟砚?”
石敢当点头,眼神忽然变得复杂:“我不仅知道,还见过。三年前,有个女画师路过这里,她的马受了伤,在我家住了三天。她临走前,曾给我看过一块砚台,说那是麒麟砚,还说要是以后有带着海棠花记号的人来找她,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他们。”
说着,石敢当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竟是一块巴掌大的墨锭,墨锭上刻着一朵海棠花,与柳如眉画上的记号一模一样。
沈砚之瞳孔微缩,拿起墨锭仔细查看,墨锭底部还刻着一行小字:“石敢当,助海棠之人,可通麒麟阁密道。”
“原来你就是内应!”柳疏影惊喜道,“柳如眉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石敢当看着柳芽,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银锁,点头道:“没错,那女画师就是柳如眉。她说她有个女儿,脖子上戴着海棠花银锁,若是你们来了,就带你们从密道进麒麟阁。只是……”
石敢当顿了顿,语气凝重:“最近长安城里风声很紧,韦陟不仅加派了人手看守麒麟阁,还在全城搜捕带着海棠花记号的人。你们就算进了长安,也得万分小心。”
沈砚之握住墨锭,目光坚定:“无论多危险,我们都要去。柳姑娘,明天一早,就请你带我们去长安吧。”
柳芽点头,眼眶泛红:“娘……娘果然早就为我们安排好了。我们一定能找到她的。”
夜色渐深,茅屋中的灯火摇曳。沈砚之、柳疏影、阿竹、柳芽和老郎中围坐在灶边,听石敢当讲述着去长安的路线和麒麟阁密道的位置。窗外的月光静静流淌,仿佛在为他们即将到来的长安之行,照亮前行的道路。而此刻的长安城里,一场围绕着麒麟砚的阴谋,正悄然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