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

东京的六月，潮湿的热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整座城市裹得严严实实。蝉鸣声从街角的老槐树上滚下来，混着远处电车驶过的哐当声，成了这个午后最冗长的背景音。

萩原研二躺在自家修理厂的旧轿车底下，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进沾了油污的领口。他右手握着扳手，左手撑着车底的横梁，肩膀微微用力，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最后一颗固定螺丝终于被拧了下来。他松了口气，从车底退出来时带起一阵尘土，扬起的灰粒在透过厂房天窗洒下的阳光里翻滚。

萩原研二搞定

他甩了甩手腕，随手抓起旁边的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却只是让污渍晕开得更大片。修理厂的卷帘门开了一半，风从外面灌进来，带着柏油路面被晒化的味道，吹动了他额前汗湿的碎发。

他家的“萩原汽车修理”开在街角快二十年了，红色的招牌边缘有些褪色，却依旧在阳光下透着股踏实的暖意。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技术派，手艺好到附近几条街的老司机都认这家店，萩原从小在机油味里泡大，对机械的敏感度像是刻在骨子里——三岁拆了家里的收音机，五岁能把自行车链条重新装好，现在八岁，哪怕是眼前这台比他岁数还大的老爷车发动机，他也能闭着眼睛说出哪个零件该换了。

他正弯腰去接父亲递来的冰水，眼角余光突然瞥见街角的阴影里窜出个身影。

那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书包带子斜斜垮在肩上，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几缕贴在汗湿的额头上。他跑得很急，运动鞋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急促的声响，身后跟着三个明显是高年级的男生，嘴里骂骂咧咧的，脚步声像追猎的野兽。

不重要松田阵平！你特么别跑！

领头的男生个子很高，校服外套系在腰上，脸上的表情凶神恶煞。

被叫做松田阵平的少年没回头，只是咬着牙往修理厂这边冲。他跑得极快，动作灵活得像只受惊的野猫，眼看就要冲到卷帘门底下，却被那三个男生一左一右堵在了修理厂和隔壁杂货店之间的窄巷口。

萩原挑了挑眉，拧开冰瓶盖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时，他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巷口的对峙。

不重要跑啊，怎么不跑了？上周在拳馆赢了我们的钱，转头就想当没事人？真当我们是冤大头？

松田阵平背靠着斑驳的墙壁，右手悄悄攥紧了书包带子。他个子比那几个男生矮一些，肩膀却挺得笔直，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碎冰碴

松田阵平是你们自己要赌的。输了不认账，是孬种。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股硬邦邦的劲儿，像块没打磨过的石头，硌得人慌。高个男生被噎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

不重要还敢嘴硬？给我打！

旁边两个男生立刻挽起袖子就要上前，松田阵平往后缩了缩，却没闭眼，反而死死盯着他们的动作，像是在估算出手的时机。

萩原这时候终于站直了身子。他其实不算爱管闲事的性子，修理厂这地段鱼龙混杂，打架斗殴见得多了，通常他只会关起门来继续修东西。但刚才那瞬间，松田阵平眼里那点不肯低头的倔强，莫名让他想起被父亲罚战时，自己死撑着不肯认错的样子——明明处于劣势，偏要竖起满身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