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岭帝学院课程,凤芜第一次有些心不在焉。讲台上教授关于“血液纯度与魔力关系”的枯燥内容左耳进右耳出,她的全部心神都系在了放学后那个该死的“约会”上。
小森唯更是坐立难安,时不时担忧地看向凤芜,紫色的眼眸里写满了恐惧和自责。凤芜只能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尽管她自己心里也完全没底。
放学的钟声终于敲响,如同催命符。姐妹俩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在通往逆卷公馆的主干道上,凤芜停下了脚步。
“姐,你先回去。”她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芜……”小森唯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我们一起去跟怜司君说,或者……”
“没用的。”凤芜打断她,轻轻掰开她的手指,“礼人既然敢这么说,就料定了我们不敢,或者无法借助其他人的力量。逆卷家内部的关系,你还没看清吗?”她顿了顿,看着小森唯苍白的脸,放缓了语气,“回去吧,锁好门。如果我一个小时……不,两个小时还没回去,你就去找逆卷绫人。”
小森唯一愣:“绫人君?”
“对,就找他。”凤芜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你就直接告诉他,礼人把我带去了西翼回廊,到现在没回来。记住,要表现得非常害怕,非常无助,重点是强调‘礼人’和‘西翼回廊’。”
逆卷绫人对礼人显然没什么好感,而且他那种占有欲和竞争意识,绝不会乐意看到礼人动他(单方面认定)的“猎物”,哪怕这个“猎物”是他暂时没下嘴的。这或许是眼下能想到的、唯一可能起作用的求救方式。
小森唯似乎明白了凤芜的意图,用力点头:“我记住了!你一定要小心!”
看着小森唯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公馆主楼的方向,凤芜深吸了一口夜晚冰凉的空气,转身,朝着与主楼相反、更加阴暗偏僻的西翼走去。
西翼回廊。正如礼人所描述,这里挂着许多幅逆卷家族先祖的肖像画。画中的人物无论男女,都穿着古老的服饰,面容苍白,眼神空洞或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在昏暗跳动的壁灯映照下,仿佛随时会从画框中活过来,注视着闯入者。空气比公馆其他地方更加潮湿阴冷,带着一股陈年的灰尘和霉味,偶尔真的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细微的窸窣声,像是老鼠,又像是别的什么东西在爬行。
凤芜裹紧了校服外套,一步一步走在空旷的回廊里,脚步声在寂静中被放大,产生回响。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但后背还是不可避免地渗出了冷汗。这种心理战术,礼人玩得很溜。
“真是准时呢,芜妹妹。”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前方的阴影里传来。
逆卷礼人从一幅巨大的、描绘着某位手持酒杯、眼神猩红的先祖肖像画后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件深紫色衬衫,倚在画框旁,笑容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诡异。
“我来了。”凤芜停下脚步,与他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语气平淡,“说吧,你想玩什么游戏?”
礼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悠悠地踱步上前,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细细打量着凤芜,从她微微紧绷的下颌线,到她垂在身侧、悄然握紧的拳头。
“别这么紧张嘛,”他轻笑,“只是聊聊天而已。我只是很好奇……你似乎,很懂得如何激怒别人,却又总能恰到好处地停在安全线之前。对绫人是这样,对昴……也是那样。”
他果然是为了这个。凤芜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不喜欢吃亏,仅此而已。”
“不喜欢吃亏?”礼人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不喜欢吃亏’这种想法,本身就很天真,不是吗?”他又靠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有些危险。
凤芜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甜腻的、像是马卡龙混合了某种冷香的味道,让她有些反胃。
“力量差距不代表可以任意妄为。”凤芜迎上他的目光,强迫自己不要后退,“而且,逆卷君,你不觉得用威胁姐妹的方式逼人就范,很掉价吗?和你这身精心打扮可不太相配。”
礼人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玩味的表情:“手段不重要,结果才有趣。比如现在,你站在这里,害怕,却又强装镇定,脑子里还在飞速思考着怎么应对我……这种矛盾的样子,非常迷人哦。”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黏稠的、仿佛能钻进人心里去的蛊惑力:“告诉我,芜妹妹,当你面对昴那个疯子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在计算着,怎么才能既惹怒他,又不被他撕碎?像在悬崖边上跳舞,很刺激吧?”
凤芜的心猛地一沉。礼人不仅在试探她,更是在试图剖析她,把她应对危险时的那点小聪明,扭曲成一种变态的“乐趣”。
“我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凤芜冷冷地说,“我只是觉得,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怼回去,就算要死也死得痛快點。”
“真是勇敢啊。”礼人赞叹道,但那赞叹里充满了讽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计算’失误了呢?如果昴当时没有停下来,而是真的失控了呢?你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具冰冷的、被吸干的尸体了哦。”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凤芜的脸颊,那冰冷的温度让她汗毛倒竖。
凤芜猛地偏头躲开,语气也带上了火气:“那也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礼人收回手,笑容越发深邃,“看着一个有趣的玩具在别人手上差点坏掉,我会很心疼的。不如……换我来保管你,怎么样?”
他终于图穷匕见。
“保管?”凤芜嗤笑,“你以为你是收藏家吗?可惜,我不是玩偶。”
“每个人都是玩偶,只是牵线的人不同而已。”礼人幽幽地说,目光扫过回廊两侧那些肖像画,“就像这些先祖,被家族、被血脉的线牵着。而我们……被欲望、被空虚牵着。”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空洞,但下一秒又聚焦在凤芜身上,变得锐利,“而你,芜妹妹,你的线,似乎格外坚韧呢。我想看看,它能承受多大的……拉扯。”
他再次逼近,这一次,带着明确的压迫感,伸手似乎想抓住她的手腕。
凤芜心脏狂跳,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礼人的精神状态比想象的更不稳定,他的“游戏”根本没有规则可言!
她猛地后退,同时大声说道:“逆卷礼人!你的‘聊天’如果就是这样充满威胁和动手动脚,那恕不奉陪了!你的保证,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说完,她转身就想跑。
然而,礼人的动作更快!他如同鬼魅般瞬间移动,再次挡在了她的面前,脸上依旧带着笑,但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想走?游戏才刚刚开始呢……”他伸出手,这次目标明确地抓向她的肩膀!
就在凤芜以为自己躲不过去,准备不管不顾大声呼救(即使可能没用)的瞬间——
“礼人!”
一个压抑着怒火的、熟悉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回廊入口处炸响!
逆卷绫人双手插在裤袋里,碧蓝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脸色惨白、眼眶通红的小森唯。
“你在这里对我的母猪做什么?!”绫人一把推开挡路的礼人,虽然用的是“母猪”这种称呼,但那姿态却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
礼人被推得踉跄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他皱起眉,看着绫人,又瞥了一眼小森唯,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悦:“绫人?你怎么来了?我只是在和芜妹妹进行友好的‘交流’。”
“交流?”绫人冷笑,挡在凤芜身前(虽然他自己可能没意识到),指着礼人的鼻子,“少来这套!谁准你动我看上的人?!要玩去找别人!”
凤芜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尤其是逆卷绫人那副“我的东西不准别人碰”的霸道样子,心里居然有点想笑。看来她让小森唯去找绫人,这步棋走对了。
礼人看着护犊子般的绫人,又看了看明显松了口气的凤芜,眼神阴沉地闪烁了几下。他知道,今天这场“游戏”是进行不下去了。有绫人这个搅局者在,什么都做不成。
“啧,真是扫兴。”他最终撇了撇嘴,整理了一下被推皱的衬衫,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既然绫人你这么在意,那就算了。不过……”他目光再次掠过凤芜,带着未尽的意味,“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交流’,芜妹妹。”
说完,他不再停留,哼着那诡异的调子,身影消失在回廊另一端的黑暗里。
绫人这才转过身,恶狠狠地瞪向凤芜:“你这母猪!尽会给本大爷惹麻烦!”他又看向小森唯,语气稍微缓和了点,但依旧别扭,“还有你!哭什么哭!不是没事了吗!”
小森唯吸了吸鼻子,小声道:“谢谢……绫人君。”
“哼!”绫人扭过头,耳根似乎有点红,“走了!回去了!以后少来这种鬼地方!”
他率先朝回廊外走去。
小森唯赶紧上前拉住凤芜的手,姐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凤芜看着绫人那嚣张的背影,又回头望了一眼礼人消失的黑暗方向。
危机暂时解除,但她知道,礼人这条毒蛇,已经盯上她了。而绫人这突如其来的“保护”,也不知是福是祸。
逆卷公馆的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而她这条意外闯入的小鱼,还能在这片黑暗的水域中,扑腾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