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满载的物资此刻显得沉重而讽刺,车厢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恐惧的气息。没有人说话,幸存的队员们紧握着武器,眼神却空洞地望着车外飞逝的废墟,偶尔视线扫过坐在副驾驶座上那个沉默的、纤细的身影时,会不受控制地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悸。
阿杰死了。
不是死于变异体,而是死于……那个他们从未放在眼里的“七号”之手。
那一幕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反复在他们脑海中回放——她如何鬼魅般躲开推搡,如何精准狠辣地反制,如何轻描淡写地将阿杰送进了蝠螟口中,以及最后那句冰冷彻骨的“他站不稳,差点连累大家”。
那根本不是他们认知中那个逆来顺受的治疗工具!那是一个……怪物!
车队驶入曙光基地简陋的大门时,得到消息的雷烈已经带着几个亲信等在了广场上。他身材高大魁梧,穿着一身磨损严重的皮质战斗服,裸露的臂膀肌肉虬结,脸上那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狰狞。他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此刻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车刚停稳,小头目就连滚带爬地冲了下去,扑到雷烈面前,声音因为恐惧和后怕而颤抖:“首领!首领!阿杰……阿杰他……”
“他怎么了?!”雷烈一把揪住小头目的衣领,声音低沉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阿杰不仅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更是他已故兄弟托付的儿子!
“他……他为了引开怪物,牺牲了!”小头目不敢说出真相,只能按照最“合理”也最能推卸责任的方式汇报,但眼神里的惊恐却瞒不过雷烈。
雷烈的目光猛地扫向陆续下车的队员,最后,定格在最后一个慢吞吞从车上下来的苏澈身上。
她依旧是那副苍白瘦弱的模样,甚至衣服上连一点褶皱和污渍都没有,与周围狼狈不堪、身上带伤的队员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七号!”雷烈松开小头目,大步走到苏澈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几乎将她完全笼罩,“怎么回事?阿杰是怎么死的?!”
他的声音如同炸雷,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周围的幸存者们都屏住了呼吸。
苏澈抬起头,平静地迎上他暴怒而审视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甚至比那些惊魂未定的队员还要镇定。
“他被吸血蝠螟拖走了。”她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为什么是你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雷烈逼近一步,眼中血丝弥漫,怀疑和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太了解阿杰的性格,在危急关头,阿杰绝对会优先保护更有“价值”的治疗者,除非……
“我运气好。”苏澈的回答简短到近乎敷衍。
“你放屁!”雷烈猛地抬手,似乎想抓住她,但看着苏澈那双过于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嘲弄的眼睛,他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一种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和以前不一样了。那种冰冷的、不受掌控的感觉,让他暴怒的同时,心底也升起一丝极其细微的警惕。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动用武力逼问的冲动,转向其他队员,厉声道:“你们!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队员们面面相觑,在小头目眼神的疯狂示意和雷烈的威压下,最终还是有人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将当时的情况说了出来,虽然刻意模糊了阿杰推搡苏澈的细节,但苏澈那反制的一幕,却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
“……然后,然后七号不知道怎么回事,阿杰就……就自己摔进去了……”
“自己摔进去?”雷烈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如同冰锥般刺向苏澈。
苏澈却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在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突兀和冰冷。
“首领,”她看向雷烈,目光坦然,“当时情况混乱,或许是他太紧张,脚下打滑了吧。毕竟,谁也不想死,不是吗?”
她将“谁也不想死”这几个字,咬得微微重了些。
雷烈瞳孔一缩,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穿。他几乎可以肯定,阿杰的死绝对和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但他没有证据,在场的其他队员显然也被吓破了胆,不敢指证。
而且,她现在是基地里唯一的、拥有强大治疗能力的觉醒者。在废土世界,一个顶级治疗者的价值,甚至超过一支精锐的战斗小队。尤其是在刚刚损失了阿杰这样一个重要战力之后……
理智强行压下了沸腾的杀意。
雷烈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都把物资卸到仓库!你,”他指着苏澈,眼神冰冷,“回去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离开住处!”
这是变相的软禁。
苏澈无所谓地点了点头,转身,在一众或恐惧、或复杂、或怨恨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向着自己那个破旧的窝棚走去。
她的背影依旧纤细,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寒芒。
雷烈看着她消失在窝棚区的拐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脸上的疤痕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阿杰的死,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而那个叫七号的女人……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他一直视为工具的“移动血包”,似乎已经变成了一条无法掌控、随时可能反噬的毒蛇。
【雷烈后悔值+15%,当前进度25%】
系统的提示音在苏澈脑海中响起。
她走进昏暗的窝棚,随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
代价,已经收取了一部分。
而雷烈的后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