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刚过，城里的风就带着刀子似的冷意。我站在“叁炉酒肆”的木门前，看着伙计把三块黑陶炭炉搬到窗边，炉壁上用朱砂描的“鲜、辣、醇”三个字，在暮色里泛着暖融融的光。可我这新火锅的口味硬生生留住了客人——开业第五天，除了隔壁包子铺的王掌柜来尝过一次鲜，店里连个踏门槛的都没有。
我这新研究的口味，我从现代学来的牛油辣汤，熬得连骨头都化在了汤里，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往滚汤里一涮就卷成了花。这古代的人只知道炖煮蒸炸，谁见过把生肉往滚水里烫烫就吃的？眼看铺子里的生意越来越好，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把母亲留下的银钗当了，再开一家分店，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紧接着是仆从的高喝：“靖安伯府世子到——”
我慌忙迎出去，就见一个身着湖蓝锦袍的少年站在廊下，腰间系着双鱼玉佩，手里捏着个暖手炉，眉眼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贵气。他约莫十七八岁，是京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姓常名毅，听说上个月刚把城西的戏楼包了三天听曲儿。
“你就是这酒肆的掌柜？”常毅的声音清透，目光却绕着店里的陶炉转了一圈，“这‘叁炉’，就是你说的三种汤底？”
“是，”我忙点头，“辣炉用蜀地牛油，鲜炉炖的老鸡菌菇，醇炉是骨汤加了黄酒，您要是不嫌弃，我给您烫两筷子肉尝尝？”
他倒也不客气，径直走到靠窗的桌子旁坐下，仆从们立刻围了一圈，却被他摆手遣到了门外。我亲自上阵，把羊肉片往辣炉里一涮，裹上蒜泥麻酱递过去。苏珩尝了一口，眼睛忽然亮了，像落了星子：“这味道……比府里厨子做的炙羊肉有意思多了！”
一碗酒的功夫，他就把一碟羊肉吃了个精光，又舀了两勺鲜炉的汤喝，才抹了抹嘴：“掌柜的，你这店生意这么好，为啥不再开几家。”
我脸上一热，刚想叹气，他却忽然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点狡黠：“我给你指条明路——我出八百两银子，入你这叁炉酒肆的股，占四成。”
我手里的汤勺“当啷”一声掉在锅里。八百两？那可是能在城里买半条街铺子的钱！我慌忙摆手：“世子爷，您别开玩笑了，我这小破店……”
“谁跟你开玩笑？”常毅打断我，手指敲了敲桌子，“我不要你管账，也不插手你做菜，只帮你做三件事：第一，把伯府的宴客挪到你这儿来，让京里的夫人小姐都尝尝；第二，让我那些朋友来这儿赌牌听曲儿，往后你这店就是京里的新去处；第三，帮你把税银的事儿理顺，没人敢来刁难你。”
我愣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他图什么？图我这火锅好吃？还是闲得发慌？
常毅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笑了笑：“我娘总说我不务正业，你这店生意这么好，要是能把这店做起来，也能让她少念叨两句。再说了，”他指了指那陶炉，“你这叁炉，比天天在家读圣贤书好玩多了。”
就这么着，我的叁炉酒肆忽然有了个伯府世子当靠山。第二天，伯府的管家就来订了十桌宴席，说是要请京里的勋贵夫人。我忙得脚不沾地，常毅却只站在一旁，看着客人们吃得眉开眼笑，偶尔还会帮着递个蘸料，半点世子架子都没有。
没过半个月，叁炉酒肆就彻底火起来了。京里的公子小姐们排着队来吃火锅，有的是冲常毅的面子，有的是真被那三炉汤勾住了魂。苏珩偶尔会来店里坐一会儿，不掺和生意，只坐在角落里跟朋友吃着火锅，喝着小酒，有时候还会跟我聊两句新菜——他提议在鲜炉里加竹荪，果然鲜得让人跺脚，然后我又增加了现代的鸭肠，牛肚，羊杂，果然还是有很多人吃。
除夕那天打烊后，我跟常毅坐在空店里，面前摆着个小陶炉，锅里飘着青菜和虾滑。我给他倒了杯黄酒：“世子爷，谢谢您。要是没有您，我这家传的簪子就没有了。”
他端着酒杯，指尖沾了点酒渍，笑着说：“谢我做什么？我也是沾了你的光，往后想吃火锅，不用再跑半条街了。”
炉火映着他的脸，我忽然觉得，这位伯府世子，跟京里传言的不一样。他不是只会享乐的纨绔，他眼里有对新鲜事物的热望，也有藏在漫不经心里的认真。
后来，叁炉酒肆开了五家分店，从京城里开到了偏，连宫里的娘娘都派人来订过汤底。每次有人问我，怎么把小酒肆做成了大生意，我都会想起那个寒风里的下午，穿着湖蓝锦袍的少年坐在窗边，眼睛亮闪闪地说：“这味道，有意思。”
原来有些缘分，就像火锅里的汤，初尝时平淡，熬着熬着，就成了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暖，也就是这份暖，让后续有了更好的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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