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都,风里带着海棠花的甜香。叁炉火锅酒肆的木门敞开着,荀琦正弯腰给新砌的炭炉添火,铜锅边缘凝着的水珠顺着纹路滑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圈水渍。
“荀老板,今日还煮药膳锅吗?”熟客笑着探头,却见荀琦摆手,指了指里间挂着的“今日歇业”木牌,“对不住,今日得给宫里送些新鲜的菌子去。”话音刚落,巷口便驶来一辆低调的乌木马车,车帘掀开,露出叶紫怡带着浅笑的脸——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需步步为营的储君,明黄常服上绣着的缠枝莲纹,衬得她眉宇间的威严里多了几分从容。
“再晚些,御膳房该催了。”叶紫怡伸手,将荀琦鬓边沾着的炭灰轻轻拂去。自她登上帝位、尊为摄政王那日起,荀琦便成了京中人人皆知的“特殊存在”——他不必入仕,不必称臣,只需守着叁炉酒肆,偶尔入宫,为她煮一锅熟悉的汤底。
可这日的宫宴,却藏着暗涌。宗室亲王借着贺春的由头,将自家女儿们带入殿中,席间频频暗示叶紫怡“该立后以固国本”。荀琦站在偏殿的廊下,听着殿内传来的丝竹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挂着的竹制汤勺——那是叶紫怡亲手为他刻的,勺柄上还留着浅浅的“叁炉”二字。
“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叶紫怡披着一件月白披风,额角还带着薄汗。她刚以“政务繁忙”为由脱身,见荀琦望着殿内出神,便知他听见了那些话。
“在想,今晚该给你煮些解腻的酸汤锅底。”荀琦转身,将披风往她肩上拢了拢,却被叶紫怡攥住手腕。她拉着他往御花园的方向走,月光透过花树洒在两人身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荀琦,”她忽然停下脚步,仰头看他,眼底映着星光,“他们说,立后要选名门望族之女,要能为朝堂稳固助力。可我要的,从来不是能‘助力’的皇后,是能陪我在叁炉酒肆,就着铜炉吃一碗热汤面的人。”
荀琦的心猛地一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想起去年深秋,叶紫怡为了推行新政,被老臣们堵在御书房争论到深夜,是他提着食盒入宫,在冰冷的御案旁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腩锅。那时她一边吃,一边红着眼眶说:“只有在你这儿,我才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可这份心意,终究要过宗室与朝臣这关。几日后,亲王再次上奏,言辞恳切地劝叶紫怡“以国事为重”,甚至隐晦提及荀琦“出身市井,难登大雅”。叶紫怡没反驳,只下了一道旨意——三日后,在叁炉酒肆设宴,邀宗室亲王与重臣赴宴。
旨意一出,京中哗然。谁也没想到,堂堂摄政王,会将宴席设在外间的酒肆里。到了设宴那日,叁炉酒肆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门口挂着两串红灯笼,荀琦穿着一身素色锦袍,正忙着给铜炉生火。
亲王们怀着疑虑入内,却被桌上的景象惊住——没有精致的玉盘金盏,只有粗陶碗和铜锅;没有山珍海味,只有新鲜的时蔬、现切的肉片,还有荀琦亲手酿的梅子酒。
叶紫怡牵着荀琦的手,站在众人面前,声音清亮:“诸位今日所见,便是我日日念想的吃食;身边这人,便是我想共度一生的人。”她指了指沸腾的铜锅,“新政推行半年,百姓能吃上热饭,能安稳营生,这才是国本。而能让我在疲惫时,有一处暖炉可依、有一人可盼的,只有荀琦。若说‘助力’,他给我的,比任何名门望族都多。”
亲王们一时语塞,却见荀琦端起一碗梅子酒,递到为首的亲王面前:“王爷尝尝,这酒是我用去年的青梅酿的,虽不比宫廷御酒名贵,却也清甜解乏。就像我,虽出身市井,却能守着陛下,守着这天下的安稳。”
宴席间,铜炉里的汤底咕嘟作响,香气弥漫了整个酒肆。重臣们起初还端着架子,可尝过荀琦煮的火锅,听着他聊起市井间的民生百态——哪家的布坊生意好了,哪个县的粮价稳了,渐渐放下了偏见。他们忽然明白,叶紫怡看重的,从不是荀琦的出身,而是他身上那份烟火气,那份能让冰冷朝堂多几分温度的真心。
宴席散后,暮色已浓。荀琦正收拾着碗筷,叶紫怡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你看,他们也不是那么难说话。”
荀琦笑着转身,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吻:“是陛下的心意够坚定。”
月光洒进酒肆,铜炉里的火苗还在跳动,锅里的汤底偶尔溅起小泡,发出细碎的声响。叶紫怡靠在荀琦身边,看着他熟练地往锅里下着青菜,忽然觉得,这世间最珍贵的,从不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是有一个人,能陪你守着一炉烟火,从青丝到白头。
后来,叶紫怡下旨,立荀琦为后,虽引来了些微争议,却因朝臣们亲身见证了两人的心意,再无人敢多言。京中的百姓时常能看到,摄政王与皇后并肩走在街头,有时去叁炉酒肆煮火锅,有时去市集上买些新鲜的果子,就像寻常夫妻一般,将日子过成了一炉暖烘烘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