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前的最后一刻,我在病床上收到了陆淮舟的结婚请柬。
暗恋他十年,连生病都是因他酗酒所致。
再睁眼,我回到十七岁的高中教室。
同桌悄悄戳我:“快看,陆淮舟又拿了物理竞赛第一!”
这次我平静地收起试卷:“哦,那很好。”
放学时,他却在楼梯口拦住我:
“林晚,你今天为什么没来看我领奖?”
意识最后沉入无边黑暗前,我指尖触到的,是手机屏幕上那张刺眼的电子请柬。
大红的底色,烫金的字体,并肩而立的一对璧人。新郎陆淮舟,新娘不是林晚。
胸腔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喉头涌上腥甜。我艰难地偏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衰竭的脏器,带来钻心的痛。氧气面罩糊上一层血雾,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地撕破病房的死寂。
十年了。从我十六岁情窦初开,到二十六岁油尽灯枯,整整十年,我所有的喜怒哀乐,几乎都系在陆淮舟三个字上。他一笑,我的世界就晴空万里;他一皱眉,我的心便沉入谷底。为他学会抽烟,为他酗酒买醉,为他放弃更好的大学,留在这座有他的城市,最后,也是在他宣布婚讯的那晚,我灌下整整一瓶烈酒,急性胰腺炎,彻底击垮了本就因抑郁和放纵而千疮百孔的身体。
值得吗?
黑暗彻底吞噬意识前,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得刻骨——如果有下辈子,林晚,离陆淮舟远一点。
……
窒息感潮水般退去。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混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与活力。阳光有些晃眼,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在摊开的课本上投下斑驳的光斑。鼻尖萦绕着淡淡的书香、粉笔灰的味道,还有……身边同学身上洗衣液的清香。
我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摞得高高的课本和试卷,一张张略显稚嫩却充满生气的脸庞,以及讲台上,语文老师正慷慨激昂分析着《滕王阁序》的背影。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此句妙在何处?”
我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白皙,纤细,带着属于少女的健康光泽,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不是医院里那双枯瘦如柴、布满针眼的手。
用力掐了一下大腿,清晰的痛感传来。
不是梦。
我真的……回来了?
“喂,林晚,发什么呆呢!”胳膊被同桌周晓芸轻轻戳了一下,她压低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快看公告栏那边!陆淮舟!他又拿了物理竞赛全省第一!校长亲自表扬呢!”
我的心脏,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条件反射般地漏跳了一拍。随即,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迅速压下了那点可悲的本能。
我顺着周晓芸示意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
公告栏前围了不少人,簇拥的中心,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身姿挺拔,如一棵小白杨。即使隔得远,也能感受到他周身那股清冷又耀眼的气质。陆淮舟,永远是人群的焦点。
前世的这个时候,我一定是立刻丢下笔,挤进人群,只为了远远看他一眼,心跳失序,脸颊发烫,然后一整节课都魂不守舍,反复回味他领奖时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可现在……
我平静地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红笔,继续订正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一道函数题因为粗心算错,扣了八分。
“哦,那很好。”我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波澜,笔尖在草稿纸上重新演算。
周晓芸像是见了鬼,瞪大眼睛看我:“林晚,你没事吧?你刚才说什么?那可是陆淮舟诶!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不是他的头号跟屁虫?不是那个只要他出现,目光就黏在他身上的小尾巴?
我扯了扯嘴角,打断她:“这道题你会不会?辅助线好像不该这么添。”
周晓芸张了张嘴,看看我,又看看远处的陆淮舟,一脸困惑,但终究被试卷上的难题吸引了注意力,凑过来一起研究。
一整天,我都沉浸在久违的课本和试题里。语数外,政史地,那些早已还给老师的知识,重新拾起竟有种别样的踏实感。我不再像前世那样,上课时总忍不住偷看斜前方的陆淮舟,下课铃一响就琢磨着怎么“偶遇”。我认真听讲,仔细笔记,不会的问题直接问老师或同桌。
周围的同学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不同。那个总是怯生生、带着点讨好笑容的林晚,今天格外安静,也格外……专注。甚至有几个男生课间打闹时不小心撞到我的桌子,在我平静的目光下,竟有些不好意思地赶紧道歉,飞快溜走。
放学铃响,我收拾好书包,独自走出教室。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微风拂面,带着初夏草木的清新气息。活着真好,健康的十七岁真好。
我沿着熟悉的楼梯往下走,心里盘算着今晚的复习计划。走到二楼转角,视线里却突兀地出现了一双洗得有些发白的运动鞋。
我停住脚步,抬起头。
陆淮舟单肩挎着书包,斜倚在楼梯扶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夕阳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就是这样,永远一副疏离冷淡的样子,却偏偏能引得无数少女飞蛾扑火。
前世,若他肯这样主动等我,我大概会欢喜得晕过去。
可现在,我心里只有一丝不耐烦的诧异。他挡我路了。
我垂下眼,打算从他身边安静地绕过去。
“林晚。”
他开口,声音清冽,带着少年特有的微哑,在这安静的楼梯间格外清晰。
我不得不再次停下,抬头看他,用目光表达疑问。
陆淮舟站直了身体,他比我高一个头还多,需要微微垂眸才能与我对视。他的眼神很沉,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审视,或者说……困惑。
“你今天,”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为什么没来看我领奖?”
这句话问得极其平淡,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落在我的耳中,却无异于一道惊雷。
陆淮舟,竟然会注意到我没去看他领奖?
前世,我场场不落,像最虔诚的信徒,仰望他的光芒。他何曾在意过观众席上是否有我这么一号人?他的目光永远追逐着更耀眼的存在,比如……他后来那位家世优越、才华横溢的新娘。
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我。十年暗恋,换来的病床上的结婚请柬。如今重来一世,我决心放手,他却反过来质问我的缺席?
多么讽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和冷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且疏离:“哦,当时在订正试卷,有点忙,没顾上。”
说完,我清晰地看到,陆淮舟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黑眸里,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愕然?
他大概设想过无数种我的反应,羞涩的、慌张的、语无伦次的,唯独没想过,会是如此平淡的一句“有点忙”。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他薄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我却不想再纠缠了。过去十年,我已经在他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这一世,一分一秒都不值得。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家里等我吃饭。”我朝他微微颔首,算是告别,不等他回应,便侧身从他旁边快步走过,下楼,汇入放学的人流。
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楼梯转角处,那个向来清冷孤高的少年,第一次,望着一个女孩决绝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动。
走出校门,微风拂面,带来自由的气息。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陆淮舟之间,那条由我单方面维系了十年的、名为“暗恋”的可怜纽带,彻底断了。
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这条重生之路,似乎并没有我预想中那样,与他彻底撇清关系。陆淮舟那双带着困惑和审视的眼睛,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预示着这一世,或许并不会完全按照我设定的剧本走。
但无论如何,林晚,这一次,你一定要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