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业晖刚踏入相府大厅,尚未褪去衣袍上的晨露寒气,一只青釉茶碗就“哐当”一声砸在他脚边。碎裂的瓷片溅起浅碧色的茶汤,在光洁的青石板上洇出斑驳痕迹,如同骤然破裂的平静。
“逆子!”白崇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上,玄色朝服未解,玉带束着的腰腹因盛怒而剧烈起伏。他指着白业晖,花白的眉须竖了起来,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将周遭的空气点燃,“这几日你早出晚归,到底在跟谁厮混?每日躲在书房里写写画画,莫不是在给什么人传信?”
厅内的烛火被气流晃得明暗不定,映着白崇铁青的脸色。白业晖垂着眼,目光落在脚边的瓷片上,锦袍的下摆沾了些茶渍,却依旧身姿挺拔。他缓缓抬起头,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波澜:“父亲多虑了,只是与一位刚认识的普通朋友相处,并无其他事。”
“普通朋友?”白崇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的文房四宝被震得簌簌作响,“你竟敢跟我说是普通朋友!昨日西市之事,我早已派人查得一清二楚——那许修远的女儿许玖宁,发间戴的玉簪还是我赏你的生辰礼!你当我老糊涂了,连这点伎俩都看不破?”
他上前两步,手指几乎戳到白业晖的鼻尖,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意:“你可知她是谁家的女儿?许修远是当朝尚书,与我在朝堂上明争暗斗了五年!上次赈灾粮款之事,若不是他在皇上面前多言,我怎会错失督办之权?咱们家和许家,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你难道不清楚?”
白业晖终于皱起眉,往日温和的眉眼染上几分冷意。他往后退了半步,避开父亲的逼近,语气却依旧坚定:“父亲与许尚书的恩怨,是朝堂上的事;我与玖宁的交往,是儿女间的情分。大人的纷争,何必牵扯到无辜之人?”
“无辜?”白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讥讽,“她许玖宁若真无辜,怎会戴着你的玉簪在西市招摇?分明是许修远故意让她来勾你的!你以为她对你是真心?不过是借着你,想让许家压过我白家一头!”
他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突然伸手抓住白业晖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告诉你,从今日起,不准再跟那许玖宁有任何往来!若是再让我发现你跟她见面,我就派人去收拾她——许修远护得住她一时,护不住她一世!”
腕间传来的力道让白业晖皱紧了眉,他猛地抽回手,眼神冷得像冰。往日里对父亲的敬重,此刻被这威胁碾得粉碎。他直视着白崇安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倔强:“父亲若是真要动她,不妨试试。到时候看看,咱们父子俩,到底谁斗得过谁。”
“你——你你你!”白崇被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白业晖的手指不停颤抖,脸色瞬间从铁青变成惨白。他胸口一阵闷痛,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丞相大人!”守在一旁的侍卫连忙上前,稳稳扶住白崇的胳膊,语气焦急,“您消消气,千万别动怒伤了身子!”
白业晖看着父亲摇摇欲坠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终究没有上前。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就往厅外走,月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槛后,只留下衣袍飘动的残影。
白崇靠在侍卫怀里,缓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他看着白业晖离开的方向,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嘴角勾起一抹狠厉的弧度。他示意侍卫扶自己坐下,然后凑到侍卫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吩咐:“你去选一个机灵点的人手,让他悄悄潜伏在许玖宁身边,不用暴露身份,只需要盯着她的行踪。”
侍卫连忙点头:“属下明白,只是不知……盯着许小姐做什么?”
“做什么?”白崇冷笑一声,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眼底满是算计,“只要她跟业晖一见面,不管是在街头还是别处,你就让人找机会针对她——不用伤她性命,只需让她受些惊吓,或是丢些脸面,让她不敢再跟业晖往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做得干净些,别留下任何痕迹,尤其不能让业晖知道是我安排的。若是出了差错,你知道后果。”
侍卫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属下遵命!定不会让丞相大人失望!”
白崇挥了挥手,让侍卫退下。大厅内只剩下他一人,烛火的光芒映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暗沉,如同他此刻的心思。他端起桌上的另一杯茶,却因手还在发抖,茶水洒出了不少。
“业晖啊业晖,”他低声呢喃,语气里满是不甘与狠戾,“不是父亲心狠,是你太糊涂。这朝堂之上,儿女情长最是无用,许家的人,绝不能进我白家的门!你若是执意要护着她,就别怪父亲不客气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暮色透过窗棂洒进大厅,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桌上碎裂的瓷片还在,浅碧色的茶汤早已干涸,只留下一圈淡淡的印记,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激烈的对峙,以及即将到来的、藏在暗处的风波。而此刻的白业晖,尚不知父亲已在暗中布下陷阱,只想着明日要去许府看看许玖宁,怕她还在为昨日的事心惊。他哪里知道,一场针对许玖宁的阴谋,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