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喧嚣与训练场的汗水气息都已沉淀下来,史莱克学院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祝萤独自坐在湖边的老地方,右腿伸直,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清冷的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腿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自己调配的药物虽能止血生肌,但那股被同伴背叛、暗算的寒意,却比伤口更让她感到冰冷。
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祝萤没有回头,能在这个时间点找到这里的,只可能是那个人。
唐三在她身旁坐下,没有说话,只是从二十四桥明月夜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递了过去。瓶身温润,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这是什么?”祝萤侧头看他,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清晰而温和。
“我自己配的丹药,用了龙芝叶和几种固本培元的药材,对内伤和魂力恢复有好处。”唐三的声音平静,“你腿上的伤,光靠外敷不够,魂力运转滞涩,会影响恢复。”
祝萤微微一怔。她没想到他观察得如此细致。看着那瓶丹药,她没有立刻去接。接受别人的赠予,对她而言,并非易事。
“放心,没毒。”唐三似乎看穿了她的迟疑,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嘴角勾起一丝温和的弧度。
祝萤沉默片刻,终是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瓶身,还能感受到他残留的体温。“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夜风。
她拔开瓶塞,一股清雅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沁人心脾。只是闻一下,就感觉体内的魂力似乎都活跃了几分。她倒出一颗圆润的碧色丹药,没有丝毫犹豫,服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醇厚的药力瞬间流向四肢百骸,右腿伤处的灼痛感顿时减轻了不少,连带着因受伤而有些滞涩的玄天功运转都顺畅了许多。
“很厉害的丹药。”祝萤由衷赞道,看向唐三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探究,“你的医术,也很不一般。”她精通毒与蛊,对医药自然也颇有涉猎,能分辨出这丹药的不凡。
唐三笑了笑,没有深究自己的唐门绝学,转而问道:“今天的任务,很不顺利?”
提到任务,祝萤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她看着湖面,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习惯了。赏金猎人的世界里,最危险的,往往不是魂兽。”
她没有细说,但唐三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大概。“人心叵测。”他轻轻叹了口气,想起了诺丁学院时的王圣,想起了人面魔蛛下的孟依然,想起了很多事。“独自在外,万事小心。”
“你呢?”祝萤忽然反问,目光转向他,“你似乎……也经历过很多。”她能感觉到,唐三那份远超同龄人的沉稳与实力,绝非仅仅依靠天赋和学院训练就能得来。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与她类似的、属于经历过生死和磨砺的光芒。
唐三沉默了一下,望着星空,缓缓开口:“我从小在圣魂村长大,父亲是个酗酒的铁匠。六岁武魂觉醒,是蓝银草,所有人都说是废武魂。”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后来,我知道了我的另一个武魂是昊天锤,知道了我父亲的身份并不简单。”
“我也一样。”祝萤轻声说,月光在她眼中投下淡淡的影子,“我没有父母,很早就一个人了。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得学,什么都得会。”她顿了顿,补充道,“毒和蛊,能杀人,也能在你想死的时候,让你有活下去的筹码。”
她没有说谎,只是隐藏了最关键的部分。父母并非不在,而是惨死于武魂殿之手;她并非无亲无故,而是背负着整个巫族的血仇。但这些,还不到倾诉的时候。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湖边的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彼此间那份无声的理解。他们都曾是孤独的行者,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此刻的并肩而坐,交换着不算完整却足够真诚的过往,像两只受伤的野兽,在月光下互相舔舐着伤口,汲取着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不早了,你腿上有伤,早点回去休息吧。”唐三率先站起身,向她伸出手。
祝萤看着那只骨节分明、蕴含着力量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右腿的伤口还是有些疼,让她微微蹙眉。
“我送你回去。”唐三自然地松开了手,走在她身侧,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既能随时搀扶,又不会让她感到不适。
将祝萤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唐三便止步离开了。
祝萤拖着伤腿,慢慢走上楼梯,来到自己的房门前。她刚推开门,就愣了一下。
房间里,宁荣荣、朱竹清和小舞竟然都在。宁荣荣正摆弄着几个精致的药膏盒子,朱竹清安静地坐在一旁,小舞则有些心不在焉地晃着腿。
看到祝萤进来,宁荣荣立刻站起身,扬起手中一个碧玉盒子:“祝萤你回来啦!这是我七宝琉璃宗特制的‘玉肌生骨膏’,对外伤效果可好了!你快试试!”
朱竹清也默默递过来一个水囊,里面是奥斯卡之前硬塞给她,她没喝的恢复香肠制成的流体食物,低声道:“补充体力。”
小舞看着祝萤,眼神有些复杂,她抿了抿唇,还是走上前,手里拿着一卷干净的纱布:“那个……伤口要重新包扎一下吧?我……我帮你?”
祝萤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三张风格各异却都带着真诚关切的脸,心中那层坚硬的冰壳,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烫出了一丝细微的裂缝。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独自处理一切伤痛,此刻的关怀,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谢谢。”她低声说,声音比平时软了一丝。
宁荣荣已经热情地拉着她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卷起她染血的裤腿,看到那道狰狞的伤口时,三个女孩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哪,怎么伤得这么重!”宁荣荣惊呼,连忙打开药膏,一股清凉的香气散发出来。她动作轻柔地将药膏涂抹在伤口周围。
朱竹清默默地打来清水,用干净的毛巾帮她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
小舞站在一旁,看着祝萤腿上那道比自己想象中严重得多的伤口,之前心中那点因为唐三而对祝萤产生的微妙别扭,此刻被同情和担忧取代了。她接过朱竹清拧干的毛巾,蹲下身,小声说:“我来吧。”她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却格外认真。
祝萤身体微微僵硬,她不习惯被人如此近距离地触碰,尤其是如此脆弱的时刻。但女孩们轻柔的动作和纯粹的善意,像温水一样,一点点浸润着她冰冷的心田。她没有拒绝,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清凉和周围温暖的氛围。
“以后……别一个人去接那么危险的任务了。”宁荣荣一边涂药,一边轻声说,“我们……我们可以帮你啊。”
朱竹清虽然没说话,但眼神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小舞包扎好伤口,打了个不太美观但很结实的结,抬起头,看着祝萤清冷的脸,忽然说道:“虽然你这人冷冰冰的,但……但也是我们史莱克的人。有事,别自己扛着。”
祝萤缓缓睁开眼,目光逐一扫过宁荣荣、朱竹清,最后落在小舞脸上。小舞的眼神很清澈,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别扭,但更多的是一种属于同伴的直率关心。
“……嗯。”祝萤轻轻应了一声。这一次,她的回应不再仅仅是礼节,而是带上了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温度。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与房间内温暖的灯光交融。四个女孩围坐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药香和一种名为“情谊”的、正在悄然生长的东西。那份隔阂的坚冰,正在这静谧的夜晚,悄然融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