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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戏弄仙使

焚心为契

魔宫主殿的穹顶镶嵌着数以万计的魔晶,幽绿与暗紫的光芒在晶石间流转,将殿内映照得光影幢幢。黑骨锻造的王座上,烬灭斜倚着身躯,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骨节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清晰。他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目光扫过殿门,仿佛早已预料到即将到来的“贵客”。

殿门洞开的瞬间,耀眼的神光穿透魔宫的幽暗,与殿内的魔气碰撞出细碎的光粒。以芷萝上神为首的神界使团鱼贯而入,仙袍上绣着繁复的云纹与神纹,在神光的映衬下流光溢彩,仪仗威严得与这魔宫的阴森格格不入。芷萝依旧是那副柔美端庄的模样,鬓边插着一支羊脂玉簪,只是眉宇间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色,眼底深处还隐着几分身为上神的矜持与警惕。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王座上的烬灭身上,微微颔首以示礼节,随即,视线便如探照灯般扫过殿内,最终定格在静立一旁阴影中的夙音身上。看清那张半是腐朽、半是圣洁的脸时,芷萝的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握着拂尘的手指悄然收紧,却又在瞬息间恢复平静,仿佛只是偶然瞥见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魔尊陛下。”芷萝的声音温婉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神力威压,“奉天帝之命,本座特率使团前来,询查我神界战神离渊失踪一事。另闻……三千年前景仰的夙音仙子似有归来迹象,日前更于南天门引发风波,不知可否请仙子现身一叙,以解神界众仙疑虑?”

她刻意将“夙音仙子”四字咬得极重,既摆出了上神的姿态,又暗藏试探——想看看夙音是否敢当众承认身份,更想探知她与烬灭的关系。

夙音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衣摆处绣着暗纹魔气,周身气息冰冷得如同万年寒冰。她从阴影中缓步走出,玄衣与魔宫的幽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张矛盾的脸格外醒目。她抬眸,目光如实质般刺向芷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没有说话,却带着无声的嘲讽——嘲讽她三千年过去,依旧只会用这般虚伪的姿态掩饰心机。

烬灭突然哈哈一笑,笑声震得殿内魔晶簌簌作响,瞬间打破了这紧绷的气氛。“好说好说!离渊战神乃是三界敬仰的英雄,在我魔界地界失踪,本座亦是‘痛心疾首’啊!”他演技浮夸,手抚胸口,一副惋惜模样,话锋却骤然一转,意味深长地看向夙音,“至于夙音姑娘嘛,恰巧日前与本座达成了些……合作意向。关于离渊战神的下落,她或许,知道得比本座更清楚。”

他轻飘飘一句话,便将这烫手山芋抛给了夙音,既坐实了两人“合作”的假象,又将使团的注意力完全引向她,好坐收渔利。

夙音心中冷笑,面上却配合着烬灭的剧本,上前一步,声音清冷如碎冰撞击:“芷萝上神,三千年未见,别来无恙。离渊的下落,我确知一二。他最后出现之地,是魔界的‘叹息裂谷’,彼处能量异常狂暴,更有‘噬神蛊’活动的痕迹。”她刻意放缓语速,将“噬神蛊”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目光紧紧锁住芷萝的表情。

果然,芷萝端着侍女奉上的茶盏时,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温热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洁白的仙袍上,留下淡淡的水渍。她虽极力维持着镇定,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惶却未能逃过夙音的眼睛——她果然知情!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参与其中!

“噬神蛊?”芷萝强自镇定,将茶盏放在桌案上,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此等天地异种,凶险异常,专噬神魂,若离渊战神果真遭遇此物……”她话未说完,却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夙音,“仙子既早知此事,为何不早日通传神界?莫非……有何难言之隐,或是与战神失踪有关?”

她试图反将一军,将“勾结魔族”的嫌疑再次扣在夙音头上。

夙音迎上她的目光,毫不退让,言辞如刀般直指核心:“难言之隐?上神何必明知故问。三千年前,我因何被冠上‘通魔叛神’的罪名,因何被钉入万骨坑‘身死’,上神难道不是最清楚的见证者之一么?”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三千年的恨意,“如今,我倒想问问神界——离渊深入魔界险地,对外宣称是平叛,实则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那噬神蛊,还是为了叹息裂谷的上古封印?亦或是,他从一开始,就遭了谁的算计?”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殿内炸响。神界使团的仙将们纷纷面露惊愕,看向芷萝的目光多了几分疑虑。殿内气氛瞬间紧绷,魔气与神光的碰撞愈发激烈,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冲突。

在夙音看似“配合”的引导下,神界使团以“查明战神下落、清除魔物隐患”为由,坚持要查验与离渊失踪可能有关的“魔物”。烬灭故作沉吟,指尖敲击着王座扶手,半晌才“勉强”点头:“既然诸位如此坚持,本座便卖个面子。只是那魔物性情暴戾,诸位需多加小心。”

他亲自带路,引着众人穿过层层回廊,来到禁锢蛊渊的偏殿外。偏殿外布下了三重禁制,透明的魔气屏障如同水晶般,将殿内景象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庞大的蛊身被三道粗重的玄铁锁链死死束缚在石柱上,锁链上刻满了封印符文,泛着冷冽的光芒。蛊渊的头颅低垂着,暗绿色的甲壳上布满诡异的纹路,周身散发着混乱而危险的神力与魔气,偶尔抽搐一下,都让周围的空气随之震颤。

“此物……竟残留着如此浓郁的神力波动?”使团中一位面容刚毅的年轻神将忍不住失声低呼。他名叫凌昊,是离渊一手提拔的旧部,此刻看着那熟悉的神力气息,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痛惜,拳头死死攥紧。

芷萝的脸色微微发白,强忍着心底的慌乱与不适,凑近魔气屏障仔细端详片刻,随即斩钉截铁地说道:“此魔物污秽不堪,竟敢沾染战神神力,定是吞噬了战神的神魂碎片!必须尽快彻底净化,以免玷污神界清誉,让战神蒙羞!”她刻意强调“净化”,实则是想借机销毁证据。

就在这时,夙音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锥刺破寂静:“净化?”她冷笑一声,目光如炬地逼视着芷萝,“上神不觉得,这魔物身上残留的神力波动,与离渊的本源气息……同出一辙吗?”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莫非,神界早已知道,离渊战神已与此蛊……融合一体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直沉寂的蛊渊突然猛地抬起头,猩红的复眼死死盯住芷萝的方向,喉咙里发出蕴含无尽痛苦与暴戾的嘶吼。庞大的身躯疯狂挣扎,玄铁锁链被拉得“哗啦”作响,符文光芒骤亮,整个偏殿都在剧烈震颤。神界使团的仙将们吓得连连后退,脸色苍白,看向芷萝的目光愈发怀疑。

芷萝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指尖冰凉,却仍强撑着说道:“一派胡言!战神神圣,怎会与魔物融合?定是这魔物用邪术伪造神力,混淆视听!”

机会稍纵即逝。当日午后,夙音故意在魔宫花园的九曲回廊“偶遇”独自散步的芷萝。花园中种植着魔界特有的“幽冥花”,暗紫色的花瓣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却带着蚀骨的寒气。

“三千年了,上神风采依旧。”夙音倚在回廊的栏杆上,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目光却紧紧锁住芷萝,“只是不知,上神午夜梦回时,可曾见过南天门前那场血雨?可曾记得,是谁将那份‘通魔’的证据,亲手呈给天帝?”

芷萝的身形猛地一僵,握着帕子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换上惯有的柔弱与哀戚,眼眶微微泛红:“夙音仙子,往事已矣,何必再提?离渊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他过得好不好,与我何干?”夙音冷笑,声音中带着彻骨的寒意,“我只记得,三千年那个红烛夜,是他亲手将殉情骨刃钉入我心口;我只记得,南天门上,是他说‘天下苍生比你重要’。”

“你错了!”芷萝似乎被这句话刺到了痛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与委屈,“他心里从来就只有你!哪怕你堕魔,哪怕你‘死’了这三千年,他每月十五必去神墓枯坐整夜,雷打不动;他自封‘无刃’,从此再不佩剑;他……”

她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猛地住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匆匆说了句“失陪”,便转身快步离去,裙摆扫过幽冥花丛,留下几片飘落的花瓣。

夙音站在原地,看着芷萝仓皇的背影,心中波澜骤起。每月十五神墓枯坐、自封无刃不再佩剑……这些细节,与她记忆中那个冷酷无情、为了“大义”牺牲她的离渊,似乎完全对不上。难道当年的事,真的另有隐情?

是夜,万籁俱寂,魔宫深处传来零星的魔物嘶吼。烬灭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夙音的寝殿,手中把玩着一枚黑色的魔珠,邪魅的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今日在大殿上,戏演得不错。”他走到桌案旁,拿起酒壶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随即切入正题,“你灵台那枚逆魂钉,反噬之力应该越来越重了吧?八十一天的寿命,弹指一挥间。”他凑近夙音几分,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诱惑,“本座倒知道一法,或许能暂缓反噬。需一滴‘至亲之神’的真心泪为引,辅以魔界特有的‘血魂莲’,炼制出的丹药,或能压制反噬数月,为你争取更多时间。”

夙音眸光一闪,指尖悄然收紧:“至亲之神?真心泪?”她与神界早已恩断义绝,哪里来的“至亲之神”?

烬灭意有所指地看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芷萝居住的偏殿方向:“那位芷萝上神,对离渊用情至深,三千年未曾改变。若能让她为你流下一滴真心泪——比如,让她以为离渊还有救,却需要她的眼泪作为药引……”他轻笑一声,“当然,此法有损阴德,最终要不要做,全看你抉择。”说完,他留下一个暧昧的笑容,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中。

夙音握紧掌心,心中冷笑。利用芷萝的感情换取生机?她不屑为之。但这“真心泪”和“血魂莲”的信息,她却默默记下——或许,日后会有别的用处。

次日清晨,夙音在魔宫回廊上行走时,神将凌昊突然从阴影中走出,快速塞给她一枚温润的玉简,压低声音说道:“战神出征前曾留下密令,若他三个月内未归,且感知到仙子有异动,便将此物交予您。”他语速极快,眼神中带着焦急,“玉简上有战神亲自布下的禁制,需……需战神的心头血,或是与他同源的神力方可开启。”说完,他怕被人发现,匆匆躬身行礼,转身融入回廊的阴影中。

夙音握着那枚温热的玉简,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上流转的强大封印力量——那是离渊独有的神力气息。离渊的心头血?如今,恐怕只有那具被禁锢的蛊渊体内,才残存着些许同源的神力了。

让夙音意外的是,当天夜里,芷萝竟主动找上门来。她褪去了白日里的端庄伪装,发髻有些散乱,神色间带着一丝疲惫与决绝,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柔美。

“夙音,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芷萝直视着夙音的眼睛,语气急促,“那‘蛊渊’……已经不是离渊了,他只是一具被魔物操控的躯壳。让他彻底安息吧,这对谁都好。”她上前一步,试图说服夙音,“只要你肯动手,神界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资源,助你在魔界立足,甚至可以帮你解除身上的堕魔印记,让你重归神界。”

夙音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沉吟,指尖摩挲着桌案上的茶杯:“安息?上神是怕他活着,有朝一日恢复神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秘密吧?”

芷萝的脸色瞬间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又强行压下:“你!冥顽不灵!”她咬牙切齿地说道,“神界的‘净世神雷’已暗中调集,目标就是这魔宫偏殿。若你执意护着那魔物,三日后神雷降临,不仅是那魔物,整个魔宫都将化为灰烬!休怪神界无情!”

她说完,拂袖而去,却在转身时,不慎将一枚散发着特殊幽香的玉佩遗落在地。玉佩是羊脂玉材质,上面刻着一朵罕见的“忘忧花”,香气淡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夙音弯腰拾起玉佩,放在鼻尖轻嗅。这香气……与三千年前那份指证她“私通魔界”的所谓“证物”——一块沾染了魔气的丝帕上的气息,一模一样!而这独特的香气,她曾在天帝身边一位极少露面的隐世长老身上闻到过——那位长老,正是负责掌管神界刑罚、极少干涉世事的“玄矶长老”。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终于在这一刻渐渐串联起来。玄矶长老、芷萝、噬神蛊、上古封印……这背后,似乎藏着一个针对离渊,也针对她的巨大阴谋。

就在这时,夙音腰间的传讯魔符突然亮起,是烬灭发来的信息,内容简短却惊心动魄:“暗线探报,神界净世神雷已锁定偏殿,能量正在汇聚,三日内恐将降临魔宫。”

夙音握紧手中的玉简和那枚玉佩,抬眸望向窗外,目光穿透夜色,落在禁锢着蛊渊的偏殿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净世神雷?是为了“净化”离渊,还是为了杀人灭口,销毁所有证据?

离渊,你三千年布局,留下这枚玉简,引来神界使团,甚至不惜将自己变成蛊渊……这盘棋,还真是步步杀机,处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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