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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守言,我来赴约了

佑卿宫

诊室的梧桐叶从浅绿染成深青,铜罩台灯下的雪柳换了三轮,唐书韵按时赴约的身影,渐渐成了陈守言每周最期待的事 。

第一次复诊时,她依旧穿着深色衣服,坐在沙发上低头盯着地毯的纹路,陈守言没追问过往,只是拿出新到的画册,指着其中一幅梧桐叶素描说“猜你会喜欢” 。她指尖轻轻拂过画纸,沉默了半小时,临走前忽然小声说“叶子画得像真的”,这是她主动说的第一句非问答式的话 。

到了第四次见面,唐书韵的衬衫换成了米白色,领口别着的珍珠胸针终于端正了 。陈守言提起自己最近在学做手冲咖啡,磨豆时总控制不好粗细,她竟抬眼笑了笑,说“我家里有台磨豆机,下次可以带来教你” 。那是她第一次在诊室笑,眼尾弯起的弧度,像窗外挂在梧桐枝桠上的月牙,陈守言握着咖啡勺的手顿了顿,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

他开始不自觉地为她破例 。按诊疗规范,咨询时间需严格控制在五十分钟,可每当唐书韵说起母亲留下的水晶灯,说起小时候在梧桐树下荡秋千的事,他总会悄悄把铜罩台灯的光亮调亮些,让谈话多延续十几分钟 ;知道她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他在诊室放了台香薰机,选的是她提过的雪松味;甚至会在她来之前,提前烤好一盘蔓越莓饼干,放在她常坐的沙发扶手上 。

有次复诊,唐书韵刚坐下就红了眼 。原来继母把母亲留下的旧相册收了起来,她和父亲大吵一架,情绪激动时差点用美工刀划伤手臂 。陈守言没有按常规流程做情绪疏导,而是直接起身带她去了诊室后的小阳台 。那里种着几盆薄荷,他摘了片叶子递到她鼻尖,说“闻闻这个,能让人静下来” 。

晚风带着梧桐的清香吹进来,唐书韵攥着薄荷叶,眼泪落在手背上 。陈守言就站在她身侧,没有说“别难过”,也没有讲大道理,只是轻声说“我小时候丢了唯一一张父母的照片,难过了整整一个月,后来自己画了张全家福,贴在课本里,就像他们一直陪着我一样” 。

那天唐书韵走后,陈守言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望着她消失在梧桐巷口的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觉早已超出了医患界限 。他会在深夜翻遍心理学典籍,只为找到更适合她的疏导方式;会在她没来复诊的日子里,频繁看手机担心她的状况;甚至会因为她夸了一句“你穿白衬衫好看”,连续一周都选同色系的衣服 。

第七次见面时,唐书韵抱着一个布偶熊走进诊室,布偶熊的耳朵上缝着小小的水晶灯图案 。她把布偶熊放在沙发上,笑着说“这是我亲手缝的,给你当诊室内的摆件” 。陈守言接过布偶熊,指尖触到她缝补的针脚,看着她眼里明亮的光,嘴角不自觉地弯起,眼下的痣在暖光里显得格外柔和 。他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在“治疗”一个病人,而是在陪着一个重要的人,慢慢走出黑暗,走向有光的地方 。

  

初秋的傍晚,梧桐叶落在天盛庄园的车道上,唐书韵站在雕花铁门外,指尖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她穿了条鹅黄色的连衣裙,是陈守言曾说过“很衬你”的颜色,发尾别着枚小巧的珍珠发卡,手里拎着个印着梧桐叶纹样的蛋糕盒,盒身还带着刚从甜品店取出的凉意 。

听见汽车引擎声,她立刻抬头,就见陈守言从车上下来。他没穿往常的衬衫,换了件浅灰色针织衫,领口别着枚银色叶片胸针——是上次她随口说“你戴点配饰会更温和”后,他特意准备的 。手里捧着个牛皮纸礼盒,看到她时,原本略带紧张的神情瞬间柔和,眼尾弯起,露出了小虎牙,“第一次来你家,不知道该带什么,就买了盆小苍兰,你之前说喜欢它的香味 。”

唐书韵接过礼盒,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目光。走进客厅时,陈守言才发现这里和他想象中不同,没有豪门的奢华感,墙上挂着许多唐书韵母亲的照片,茶几上摆着几盏手工陶艺杯,都是她提过的“妈妈教我做的” 。

“你先坐,我去拿蛋糕 。”唐书韵转身往厨房走,陈守言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台历上,其中一页用红笔圈着日期——10月5日,旁边写着小小的“生日”二字 。他心里猛地一跳,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身份证,上面的出生日期,赫然也是10月5日 。

没等他回神,唐书韵已经端着蛋糕走出来,奶油上用巧克力酱画着两盏水晶灯,正是她母亲留下的那盏的模样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她坐在他对面,脸颊微微泛红,“这是妈妈走后,我第一次想过生日,因为想邀请你过来 。”

陈守言看着她眼里的期待,又看了看蛋糕上的日期,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忽然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推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书韵,你看——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

唐书韵拿起身份证,看清日期的瞬间,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落进了眼底 。她抬头看向陈守言,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皆是满满的惊喜,紧接着,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她的笑声清脆,像风铃撞在风里;他的笑声温和,带着小虎牙的憨态,客厅里沉闷的空气,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缘分搅得鲜活起来 。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过生日 。”陈守言收起身份证,指尖轻轻碰了碰蛋糕上的水晶灯,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以前在养父母家,没人记得我的生日;后来忙着读书、治病,更没心思过 。没想到,第一次过生日,就能遇到和我同天生日的人 。”

唐书韵握着叉子的手顿了顿,眼底泛起一层薄泪,却笑着说:“我妈妈走后,我就再也没过过生日了,总觉得她不在,生日就没意义了 。”她抬眼看向陈守言,目光温柔又坚定,“但遇到你之后,我开始想好好生活,想过好每个生日,想和你一起,过许许多多的生日 。”

陈守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暖又软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拿起桌上的蜡烛,一根根插在蛋糕上,动作认真又轻柔 。“那我们约定,”他点燃蜡烛,暖黄的光映在两人脸上,“今年的生日一起过,明年、后年,以后每一年的生日,我们都一起过 。”

唐书韵看着跳动的烛火,看着陈守言眼下那颗在光里格外柔和的痣,用力点了点头,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许下了这个生日最珍贵的愿望——愿往后的日子,有他相伴,岁岁年年,平安喜乐 。

  

初秋的风裹着梧桐叶的清香,唐书韵提着定制的栗子蛋糕,脚步轻快地踏上小楼的石阶。两个人很快的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在一起了,在一起的第五个月两个人决定结婚了,唐炜珉看见自己女儿开心便没有什么理由拒绝。鹅黄色连衣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间别着的珍珠发卡,是陈守言上周送她的订婚礼物 。今天是她复诊的日子,更是两人约定好去试婚纱的日子,想到婚纱店挂着的那套鱼尾婚纱,她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连推门时的力道都轻快了几分 。

诊室的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隙,却没像往常一样传来陈守言温和的声音。唐书韵心里掠过一丝疑惑,轻轻推开门,暖光里坐着的人却不是熟悉的身影——一位身着素色唐装的老人正弯腰整理书桌,银白的发丝垂在额前,动作缓慢却规整 。

“您是?”唐书韵攥紧了蛋糕盒的提手,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 。她的目光飞快扫过诊室,陈守言常坐的人体工学椅空着,桌角的玻璃花瓶里,新换的小苍兰还带着水珠,可那盏熟悉的铜罩台灯下,却放着一个从未见过的深棕皮箱 。

老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癯的脸,眼底带着掩不住的疲惫,正是陈守言提过几次的师父墨白行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目光落在唐书韵紧张的神情上,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书韵吧,我是守言的师父 。”

“陈守言呢?”唐书韵往前迈了一步,心跳骤然加快,指尖冰凉的触感透过蛋糕盒传来,让她莫名发慌 。她记得陈守言今天特意空出了下午的时间,说要陪她慢慢试婚纱,怎么会突然换了人 ?

墨白行的目光落在桌角那本翻开的病历本上,上面还留着陈守言昨天写下的诊疗记录,字迹有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守言他……发病了 。”老人的声音很沉,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唐书韵心上,“是先天性心脑血管疾病,之前一直瞒着没说,昨天凌晨突然恶化,现在正在第一医院抢救 。”

“我来是帮他收拾些换洗衣物,医生刚才来电话,说……说情况不太好,很难度过此关 。”墨白行的声音顿了顿,眼底泛起一层红,“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桌上那盒你爱吃的蔓越莓饼干,是他昨天熬夜烤的,还没来得及给你 。”

“抢救”“很难度过此关”这几个字,在唐书韵耳边反复回荡,她手里的蛋糕盒“啪”地掉在地上,栗子奶油从盒缝里挤出来,沾湿了她的裙摆,可她却浑然不觉 。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陈守言笑起来露出的小虎牙,陪她翻画册时温柔的眼神,拉钩约定时温暖的指尖,还有昨天晚上,他在电话里说“明天试婚纱,我一定夸你是最漂亮的新娘” 。

她没有再听墨白行后续的话,猛地转身往门外冲,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急促的声响,撞得门框轻轻晃动 。楼下的司机见她脸色惨白、眼眶通红地冲出来,吓得立刻下车打开车门:“大小姐,您怎么了?”

“第一医院!快!现在就去!”唐书韵抓着车门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慌而发颤,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车座上,“开快点,求你了,再快一点 !”她不敢想“很难度过此关”意味着什么,只知道要立刻见到陈守言,要告诉他,他们还没试婚纱,还没举行婚礼,还没一起过往后的每一个生日 。

司机见她神情不对劲,不敢有半分耽搁,立刻发动汽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朝着第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窗外的梧桐叶飞快后退,唐书韵攥着胸前的珍珠发卡,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默念:陈守言,你不能有事,我们还有好多约定没完成,你答应过要陪我翻完所有的“万重山”,你不能食言 。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呛得唐书韵喉咙发紧,她甩掉高跟鞋,赤着脚在冰凉的瓷砖上狂奔,鹅黄色裙摆沾满了灰尘与奶油印,发间的珍珠发卡早已不知落在何处 。抢救室门口的红灯刺得人眼睛生疼,她远远就看见那对穿着陈旧夹克与碎花衬衫的夫妇——是陈守言的养父母,第一次见面时,两人就坐在唐宅的沙发上,直白地索要五百万“养育费”,此刻正围着主治医生,脸上满是不耐烦 。

  “手术费要三百多万?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养父陈建军把烟蒂往地上一扔,语气冲得很,“他从小身子就弱,现在又得这种要命的病,治了也是白花冤枉钱!”养母李秀梅在一旁附和,扯着医生的白大褂:“你们别劝了,这字我们不签,他要是真走了,也是他自己的命!”

唐书韵听得浑身发冷,脚步踉跄着冲过去,在两人面前“咚”地跪下 。膝盖撞在瓷砖上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可她顾不上疼,双手紧紧攥住李秀梅的衣角,声音发颤却带着哀求:“叔叔阿姨,求你们签字吧,手术费我来出,三百万、五百万都可以,我现在就让司机去取现金,求你们救救他,求你们了……”

她的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上,眼泪混着灰尘砸在瓷砖缝里 。陈建军皱着眉往后退,语气里满是嫌恶:“你是天盛集团的大小姐,有的是钱,可我们跟他早就没关系了!当年要不是我们收留他,他早病死了,现在他成人了,凭什么还要我们担责任?”

李秀梅更是用力甩开她的手,嫌脏似的擦了擦衣角:“你别在这给我们下跪,我们受不起!这字我们不签,你爱救自己救去!”三人拉扯间,抢救室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主治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摇了摇头,声音沉重得像灌了铅:“抱歉,我们尽力了,病人突发大面积脑梗,没能抢救回来 。”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唐书韵的心上 。她猛地抬头,看见两个护士推着病床走出来,白色的被单从陈守言的头顶盖到脚边,将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彻底遮住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扑在病床边,颤抖着伸手掀开被单的一角 。

露出的是陈守言苍白的脸,眼下那颗曾让她觉得格外亲切的痣,此刻在冷光下毫无生气 。他的唇瓣泛着青紫色,平日里温暖的手,此刻冰凉得像块寒冰 。唐书韵紧紧攥住他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手背上,泪水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陈守言,你醒醒,你看看我啊……你不是说要陪我试婚纱吗?你不是答应要和我过一辈子生日吗?”

周围的人都在劝她节哀,可她什么都听不见,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晃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最后的倔强与哀求:“陈守言,你再不醒,我就不嫁你了……我真的不嫁你了,你快醒醒,别食言好不好……”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作细弱的啜泣,趴在病床边,紧紧抱着他冰冷的手,仿佛只要这样,那个答应要陪她翻完所有“万重山”的人,就会像以前一样,笑着睁开眼,对她说“书韵,我在” 。

抢救室外的哭声与劝说声交织成一片,唐书韵却像听不见般,死死攥着陈守言冰冷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手背 。医生护士轮番上前劝慰,试图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可她反而攥得更紧,眼底空洞得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重复的碎语在喉咙里滚动:“别碰他,这是我的陈守言,你们别碰他……”

直到唐炜珉跌跌撞撞地赶来,看到女儿跪在病床边、满身狼狈的模样,这位一向沉稳的董事长红了眼眶 。他蹲下身,轻轻拍着唐书韵的背,声音哽咽:“书韵,松开手吧,守言累了,该让他好好走了 。”见女儿毫无反应,他心一横,忍着心疼,用尽全力将她的手指一根根从陈守言的手上掰开,紧紧抱在怀里往外走 。

唐书韵没有挣扎,只是将脸埋在父亲的肩头,眼泪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西装,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地滚落 。

陈守言的身后事由唐家一手操办,从选墓地到订花圈,唐书韵都安安静静地跟在唐炜珉身边,不哭不闹,只是在看到那盏按她描述定制的、复刻母亲水晶灯的小花灯时,指尖会轻轻碰一下灯壁,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 。她亲自挑选了墓碑上的照片,是陈守言笑起来露出小虎牙的样子,眼下的痣在照片里格外清晰 。

9月30日,原本是两人约定好的婚期,也是陈守言入葬的日子 。清晨的墓园飘着细雨,唐炜珉站在墓碑前,却迟迟没等到女儿的身影 。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立刻让司机调转车头,往家疾驰而去 。

推开唐书韵卧室门的那一刻,唐炜珉如遭雷击,瘫坐在地 。

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只留了盏暖黄色的小夜灯,光线刚好落在床上 。唐书韵穿着那件她当初一眼选中的鱼尾婚纱,珍珠刺绣的裙摆铺在床上,像撒了一地的星光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怀里紧紧抱着陈守言的相框,照片上的人笑得明亮,而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却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

床头柜上放着一封折成心形的信,旁边是一把染血的小刀,地板上蜿蜒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暗褐色 。唐炜珉颤抖着拿起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守言,我来赴约了,这次换我陪你翻最后一座山 。”

床上的唐书韵双目轻闭,左手垂落在床沿,手腕上的伤口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她怀里的相框被抱得极紧,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将爱人的温度永远留在身边 。窗外的雨还在下,梧桐叶被打得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对错过一生的恋人,奏响最后的哀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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