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巴嫩的雪总下得猝不及防。
我是在帐篷顶积雪坠落的轻响中醒的,抬手按亮战术手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正好停在07:58——比我惯常的起床时间早了两分钟。维和营地的帐篷是统一配发的橄榄绿,帆布外层早被昨夜的大雪裹成了白色,拉开拉链时,冷风裹着雪沫子往脖子里钻,我下意识缩了缩肩,鼻尖瞬间冻得发麻。
营地外的空地上,几个肯尼亚籍的维和士兵正用铁铲清理通道,他们的迷彩服肩头落着薄雪,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连成一片。远处的黎巴嫩村庄隐在雪雾里,土黄色的石屋顶端积着厚厚的雪,像被裹了层糖霜,只有清真寺的宣礼塔尖刺破晨雾,隐约能看见顶端的新月标识。我踩着没过脚踝的雪往指挥部走,靴底碾过积雪的“咯吱”声,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
指挥部的帆布门帘掀开时,暖意混着咖啡的香气涌出来。司令官卡伦上校正站在地图前,手指按着黎巴嫩南部的贝鲁特港口区域,他的军靴上还沾着雪,显然也是刚到。看见我进来,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过去:“陈锋,来得正好,有个紧急任务。”
我快步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他手指的位置——那里用红笔圈着一片密集的建筑群,旁边标注着“侨民聚集区”。卡伦上校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夹递给我,封面上印着“紧急行动”的红色字样:“贝鲁特港口附近局势恶化,当地武装开始封锁区域,有164名中国侨民和其他国籍侨民被困在那里,需要撤离。”
我接过文件夹的手指顿了顿,迅速翻开里面的资料——侨民名单、聚集点平面图、周边武装分布……每一页都标注得清晰,但我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上校,”我抬起头,语气带着一丝疑惑,“撤侨行动……不该是使馆或者特战部队的任务吗?我们是维和部队,主要职责是巡逻、保护平民、监督停火协议,没有撤侨的权限和装备啊。”
我们小队一共25人,配备的是常规维和装备:突击步枪、防弹衣、装甲车,没有重型武器,也没有专门的撤离交通工具。撤侨需要精准的情报、快速的机动能力,还要应对可能的武装冲突,这些都不是我们的强项。更何况,维和部队的行动范围需要提前报备当地政府和联合国特派团,临时变更任务类型,流程上也说不通。
卡伦上校显然早就料到我的疑问,他从桌上拿起一个卫星电话,按下通话键后递给我:“我知道你的顾虑,已经跟联合国特派团和中国使馆沟通过了。特战部队的直升机需要两个小时才能抵达贝鲁特上空,而当地武装可能在一小时内封锁整个聚集区——你们需要先去那里建立安全区,配合特战部队完成撤侨。”
电话那头传来使馆武官的声音,清晰而沉稳:“陈锋同志,侨民现在很安全,但周边武装的动向不明,你们的任务是守住聚集区入口,确保特战部队落地时没有阻碍。装备方面,特派团会协调当地维和警察支援你们两辆装甲车,武器可以补充弹药,一切以侨民安全为首要目标。”
挂了电话,我看着地图上那片被红笔圈住的区域,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额外任务”,而是维和职责的延伸。我们守护的“平民”,此刻就是那些被困的侨民,保护他们不被武装冲突波及,本身就是我们的使命。之前的疑惑像被晨雾吹散的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明白!”我立正敬礼,声音比刚才更坚定,“保证完成任务!”
卡伦上校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带着信任:“给你40分钟准备,08:40在营地东门集合,支援的装甲车会准时到。”
我转身往外跑,帆布门帘被风掀起,雪沫子又扑了满脸,却没刚才那么冷了。营地的帐篷区已经有了动静,我的队员们大多已经起床,正在整理装备。看见我跑回来,副队长王磊迎上来,他手里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压缩饼干:“队长,这么急着跑回来,出什么事了?”
“紧急任务!”我一把掀开自己的帐篷门帘,开始往战术背心里塞弹药,“贝鲁特港口有侨民被困,我们要去建立安全区,配合特战部队撤侨!”
王磊嘴里的压缩饼干差点喷出来:“撤侨?我们?”
“对,我们!”我一边扣防弹衣的扣子,一边喊着队员的名字,“赵鹏、李响、孙明——都到我帐篷前集合!40分钟准备时间,检查装备、补充弹药、调试通讯设备,动作快!”
帐篷外的雪还在下,队员们的声音很快响起来——“收到!”“装甲车呢?要不要跟机械师说一声?”“我去检查医疗包!”——原本寂静的晨雪营地,瞬间变得忙碌起来。我蹲在地上系靴带,抬头时看见远处的天空渐渐亮了些,雪雾里透出一点微弱的阳光,落在我们的蓝盔上,泛着淡淡的光。
赵鹏扛着机枪跑过来,他的蓝盔上落了层雪,像顶白色的帽子:“队长,弹药检查好了,每个弹匣都是满的!”
李响手里拿着通讯器,正在调试频道:“跟特派团的通讯频率通了,跟特战部队的加密频道也没问题。”
孙明背着医疗包,把一个急救箱放在地上:“止血带、绷带、急救药品都齐了,还带了两支镇痛针,以防万一。”
我站起身,拍了拍每个人的肩膀,目光扫过他们脸上的表情——没有犹豫,没有退缩,只有惯常的冷静和坚定。08:35,我们25个人站在营地东门,两辆墨绿色的装甲车已经停在那里,车身上印着联合国维和部队的蓝色标识。雪还在下,落在我们的蓝盔上,又很快被体温融化,留下一圈圈水渍。
卡伦上校站在装甲车旁,递给我一把手枪:“备用武器,注意安全。”
我接过手枪,插进腰间的枪套里,转身对队员们喊道:“上车!目标——贝鲁特港口侨民聚集区!”
装甲车的车门“哐当”一声关上,引擎发动的轰鸣声打破了雪晨的寂静。透过车窗,我看着外面的雪景渐渐后退——白色的土地,白色的帐篷,白色的屋顶——而我们的蓝盔,是这片白色里最醒目的颜色。我握紧手里的突击步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侨民安全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