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二十,跑道灯像两条不肯闭眼的星河。
顾界站在机尾舱门边,风把迷彩服抽得猎猎作响,仿佛有人在黑夜背面撕布。
地勤吼得嗓子发哑:「副连,最后清点!」
他抬手示意,低头在名单上画钩,笔尖却突然一滑——
一个陌生名字不知何时挤进末行:
哈桑·伊布拉欣
铅笔尖「啪」地断了,像谁掰断了骨头。
哈桑就在十米外。
他裹着一件褪色的 07 式荒漠大衣,领口别着一枚被磨得发亮的铜质星徽——
那是三年前顾界亲手别在他头上的「友谊勋章」,如今却成了登场的通行证。
他冲顾界笑,眼角拉出长长的刀疤,像干涸河床里的裂缝。
「我说过,欠你一条命,也欠你一座碑。」
声音混在引擎咆哮里,却刀一样劈进顾界耳膜。
顾界想起三年前的雪夜。
高原零下三十度,夜视仪里天地一片幽绿。
他们救下被武装分子吊在横梁上的哈桑——
那时他还是个线人,脚尖离火盆只有一拳,鞋底滋滋冒油。
顾界用匕首割断绳子的瞬间,哈桑在他耳边用气声说:
「你救我一次,我记你一生。」
后来情报没错,他们端掉了对方弹药库;
可回程路上,老猫踩雷,那一声炸响把雪都震成粉末。
顾界把老猫的眼珠装回眼眶,却装不回命。
此刻,那颗眼珠好像正从哈桑的瞳孔里盯着他,问:
「让他上,还是让他死?」
「副连!」
楚飞背着四十公斤背囊冲过来,鼻尖冻得通红,「那人谁?名单上没有!」
顾界没回答,只把半截铅笔塞进兜里,金属拉链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像是给某个决定上了锁。
「让他上。」
「可政审——」
「我担。」
两个字,零下十度,却烫得楚飞一哆嗦。
舷梯开始收回,机舱门像巨兽合嘴。
哈桑最后一个登机,走过顾界身边时,他抬手碰了碰胸口那枚星徽,
「放心,这次我不是线人,是证人。」
「证什么?」
「证你们中国人,真的会把陌生人带回家。」
话音落下,舱门「砰」地锁死,灯管闪烁,世界瞬间只剩铝皮和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