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载玄冰眼深处的空间震荡，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虽细微，却预示着未知的危机。白璃不敢怠慢，尽管自身损耗极大，仍强提神力，以冰雪之力将青灵小心护持，化作一道黯淡却迅疾的流光，迅速离开了这片绝对禁区。
他们没有返回寂灭川附近的冰殿，那里已然暴露。白璃带着青灵，来到了北冥雪域另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位于万丈冰崖之下的一个天然冰窟。这里曾是他在漫长岁月中偶尔静修的临时居所，入口被千年不化的雪瀑遮掩，内里却别有洞天，弥漫着精纯平和的玄冰之气，对疗伤和恢复大有裨益。
将青灵安置在冰窟深处最平整的一块万年寒玉台上，白璃终于支撑不住，身形微微晃动，险些栽倒。他扶住冰冷的洞壁，剧烈地咳嗽起来，淡金色的血液自指缝间渗出，落在地上瞬间冻结成点点金珠。强行催动本源连番恶战，又倾力为青灵疗伤，早已超出了他此刻状态所能承受的极限。
“白璃！”青灵顾不得自身虚弱，急忙起身想要搀扶。
“无妨……调息片刻即可。”白璃摆手制止了她，声音虚弱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他盘膝坐在她对面不远处，闭上双眼，周身泛起微弱的月白光华，开始艰难地梳理体内近乎枯竭的龙元和紊乱的法则之力。
冰窟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和洞外隐约传来的风雪呜咽。幽蓝的冰晶散发着柔和的光，映照着白璃毫无血色的侧脸，那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平添了几分易碎的美感，与他平日清冷威严的形象截然不同。
青灵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方才玉髓池中那短暂却无比真实的灵魂交汇，让她窥见了他冰封外表下深藏的情感，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为了守护自己所付出的代价。那份“心甘情愿”，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不再是负担，而是一种让她想要变得更强、足以与他并肩，甚至去守护他的动力。
她不再打扰他，也闭上眼，运转【冰心诀】，引导着冰窟内精纯的玄冰之气滋养己身。这一次修炼，感觉与以往截然不同。或许是因为经历过生死边缘的灵魂洗涤，或许是因为与白璃本源力量的深度交融，她对太阴寒气的掌控更加得心应手，对冰系法则的感悟也愈发清晰。丹田内的气旋更加凝实旋转，修为在稳步恢复的同时，竟隐隐有更进一步的迹象。
数个时辰后，当青灵从深度入定中醒来时，发现白璃依旧在闭目调息，但脸色似乎好了一些，周身气息也平稳了许多。她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冰晶的光芒流淌过他完美的轮廓，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宁静。
忽然，她注意到他微蹙的眉头，仿佛在梦境中遇到了什么困扰。是伤势的痛苦，还是……万载孤寂中那些无法释怀的往事？鬼使神差地，青灵轻轻起身，走到他面前，犹豫了一下，伸出微凉的手指，极轻、极轻地拂过他紧蹙的眉间。
指尖触碰到他肌肤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涟漪，传入她的心湖。并非完整的梦境，而是一些纷乱的情绪碎片——无边冰雪中的孑然独行，冰殿王座上守望的漫长孤夜，还有……一抹模糊的、温暖的白色身影消散时的锥心之痛……那是素雪，她的母亲。
青灵的心猛地一缩，指尖微微颤抖。原来，他并非真的无喜无悲，万载的守护与失去，早已在他心中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就在这时，白璃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初醒的朦胧，当他的目光聚焦在近在咫尺的青灵脸上，以及她尚未收回的、停留在他眉间的手指时，明显怔住了。
四目相对，冰窟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青灵的脸颊“唰”地一下红透，如同熟透的雪果，慌忙想要收回手，却被白璃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握住。
他的手掌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底的朦胧渐渐褪去，化为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关切，有探究，还有一丝……被那轻柔触碰抚慰后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我……我看你好像……做噩梦了。”青灵声如蚊蚋，心跳如擂鼓，试图解释自己方才唐突的举动。
白璃沉默了片刻，目光从她羞红的脸上，移到两人交握的手上，指尖微微收拢，却没有放开。他低声道：“……不算噩梦。只是……一些旧事。”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伤后的沙哑，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和。他没有追问她为何能感知到他的情绪，仿佛这是一种理所当然的默契。
“是因为……我母亲吗？”青灵鼓起勇气，问出了心中盘旋已久的问题。玉髓池中的灵魂共鸣，让她对那段过往有了模糊的感知。
白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冰蓝的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痛楚，但很快便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他看着她，看着这张与记忆中那人有几分相似、却更加鲜活、带着倔强与生命力的脸庞，缓缓点了点头。
“嗯。”他移开目光，望向洞外无尽的风雪，声音飘渺，“她……是照亮这北冥最温暖的光。她的选择，我尊重，但……从未释怀。”
这句话，如同钥匙，打开了尘封万载的心门。他没有多说，但青灵却仿佛看到了那场惊天之战背后，更深的无奈与牺牲。母亲选择了苍生，而白璃，则选择了用万载孤寂来守护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希望——她。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感动涌上心头，让青灵的眼眶再次湿润。她反手更紧地握住他冰凉的手，仿佛想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
“她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青灵轻声说，目光坚定地迎上他转回来的视线，“也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
“我们”二字，她说得自然而坚定。
白璃凝视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和不容置疑的坚定，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星辰，冰层碎裂，暖流涌动。万载的孤寂，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安放的港湾。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带着一丝迟疑，最终轻轻拂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动作生涩，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而肯定，“我们会好好的。”
无需再多言语，所有的守护、牺牲、追寻与等待，在这冰窟的静谧中，在这交握的双手中，找到了最终的归宿。风雪依旧在洞外呼啸，但冰窟之内，却弥漫着一种名为“相依”的暖意。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不祥预感的悸动，同时掠过两人的心头——那是源自灵魂契约的警示！
有巨大的危机，正在逼近北冥，或者说，正在逼近……他们！
两人几乎同时脸色一变，松开了相握的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刚刚确认的心意还来不及温存，新的风暴，已然在黑暗中酝酿。
（第三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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