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包

放学铃声响起时，我对着那道几何题的草稿纸发呆，上面的辅助线画得比课间操的队伍还乱。周围同学收拾书包的动静像潮水般退去，最后只剩下我和讲台上收拾教案的顾衍舟。

他走过来时，皮鞋跟敲在瓷砖地上，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我赶紧把练习册往前推了推，试图用乱成一团的铅笔印掩盖自己其实还是没弄懂的事实。

顾衍舟走吧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抬头看见他已经拎着黑色公文包站在桌旁，银灰色的发丝在夕阳透过窗户的光线下泛着冷调的光泽。

我拘谨地坐下，把练习册摊在桌上，感觉自己像道被放在砧板上的错题。他没说话，只是翻开我的练习册，指尖划过那些反复涂改的痕迹，银边眼镜滑到鼻尖一点，他抬手推了推，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我画错的那条中位线上。

顾衍舟这里

他的指尖停在BF线段上。

顾衍舟中位线的定义是什么？

我咽了口唾沫，脑子像被橡皮擦过一样空白。

宋语棠是……连接三角形两边中点的线段？

顾衍舟嗯

他应了一声，指尖顺着线段往下移。

顾衍舟那D点是中点吗？题目里给的条件是‘AD=DC’，所以F点呢？

我猛地愣住——刚才光顾着看他的手，居然没注意F点的位置根本不符合中位线的条件。脸颊“腾”地烧起来，恨不得把练习册扣在脸上。

顾衍舟上课的时候

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

顾衍舟在想些什么？

我攥着衣角，指尖都在发烫。

宋语棠没、没想什么……

他抬眼，目光透过镜片落在我脸上，清冽得像深秋的湖水。

顾衍舟在看我的手？

他语气虽是疑问，却带着笃定。

我像被抓包的小偷，猛地抬头又赶紧低下头，脖子都红透了。

宋语棠不...不是……

顾衍舟没再追问，只是将练习册往我面前推了推，指尖在F点的位置轻轻敲了敲

顾衍舟重新看题，把F点的条件标出来。

我赶紧拿起铅笔，在“BE=EF”那行字下面画了道波浪线，笔尖因为紧张微微发颤。他就坐在对面，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冷白的皮肤和清晰的青筋，那双手此刻正搭在桌沿，指节分明，连静止时都像在勾勒某种精密的几何图形。

顾衍舟现在再看，该怎么证？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

我盯着图看了半晌，脑子却像塞了团棉花，刚才被他戳破心思的窘迫还没散，连最基础的定理都想不起来。铅笔在纸上顿了顿，留下个浅浅的墨点。

顾衍舟宋语棠

他忽然开口，我吓得手一抖，铅笔差点掉在地上。

抬头时撞进他的视线里，镜片后的眼睛很亮，像含着碎冰的湖面。

宋语棠不是不是！

我连忙摆手，脸颊通红

他几不可闻地轻嗤了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接着，他拿起桌上的红笔，俯身靠近——我又闻到了他身上那种淡淡的、像雪后松林的味道，混着墨水的气息，让心跳又乱了半拍。

红笔在练习册上划过，留下清晰的痕迹。他先连接了AE，又在△AEF里标出几个等角，动作流畅得像在完成一道艺术品。

顾衍舟这里用等腰三角形的性质。

他的指尖点在标红的角上。

顾衍舟再结合对顶角相等，就能推出全等需要的角了。

我盯着那道红色辅助线，忽然茅塞顿开，刚才卡壳的地方像被打通了一样。等我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他离得很近，银灰色的发丝垂下来几缕，扫过我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

顾衍舟看明白了？

他抬眼，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睫毛的影子。

我猛的往后缩了缩脖子，点头如捣蒜。

宋语棠明白了，明白了(⊙o⊙)！

他直起身，将红笔扔回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顾衍舟嗯，明白就行，早点回去吧

我连忙应下来，看着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

顾衍舟还有……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语气平淡。

顾衍舟下次再走神看别的地方，就罚你把几何定理抄五十遍。

说完，他拿起公文包，皮鞋声渐渐远去。

我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摸了摸还在发烫的脸颊，又看了看练习册上那道红色的辅助线，忽然觉得，明天的数学课好像有点让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