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楚瘫在冰冷的泥地上,像一滩被抽了骨头的烂泥,连喘气的力气都快没了。右手那钻心刺骨的剧痛慢慢褪去,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酸麻和冰冷,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被彻底冻透后又勉强回暖的奇异通透感。他勉强抬起眼皮,看到老道正摸着下巴,那双贼兮兮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院子里扫荡,最后,稳稳地停在了那堆散发着顽固恶臭的茅坑废墟上。
白楚心里咯噔一下,那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飙升到了顶点!这老混蛋…难道…
“嗯…不错不错…”老道咂摸着嘴,像是在欣赏什么绝色佳人,溜溜达达地就朝那堆狼藉走了过去,完全无视了那能熏死苍蝇的味儿。
“等…等等!”白楚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想爬起来,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道长!您…您又想干嘛?!”
“干嘛?”老道回头瞥了他一眼,理直气壮,“给你加料啊!刚不说了嘛?就你这蜗牛爬的炼化速度,得磨蹭到猴年马月?道爷我可没空陪你在这儿耗着!得下猛药!提速!”
他边说边蹲下身,毫不嫌弃地在那堆破碎木板、污秽和灰烬里扒拉起来,专挑那些颜色最深、看起来最“入味”的黑泥块和粘稠物,用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两片破瓦片,小心翼翼地刮到一起。
“您…您不是说…那碎片煞气太重…要慢慢来吗?”白楚脸都绿了,声音发颤。
“那是刚才!”老道理所当然道,“现在不一样了!你这‘剑骨头’刚开了个口子,见了点血,正虚着呢!这时候就得趁热打铁,用更猛的外煞把它镇住!里应外合!以毒攻毒!这叫…嗯…危机刺激疗法!对!就这么个理儿!”
他刮了不小的一堆黑泥,捧在破瓦片上,站起身,笑眯眯地朝白楚走来。那笑容,在白楚眼里,比阎王爷的催命符还吓人。
“别…别过来!”白楚手脚并用,惊恐地往后蹭,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那…那玩意儿不行的!会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
“怕啥?”老道眼睛一瞪,“道爷我在旁边看着呢!死不了!顶多半死不活!撑过去就是海阔天空!撑不过去…嘿嘿,那也是命该如此,早死早超生嘛!”
这叫什么话?!白楚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老道根本不管他死活,几步跨过来,一把揪住他衣领,像拎小鸡仔似的把他拖到院子中间按坐下。“坐好!别动!乱动真会炸!”
白楚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看着老道把那瓦片上捧着的、散发着惊人恶臭的黑乎乎、粘稠的玩意儿,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敷在了他依旧红肿刺痛的右手上!
那触感!冰凉!粘腻!滑溜!还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颗粒感!
“呕——!”白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直接吐出来。强烈的心理厌恶和生理上的冰冷刺激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忍着点!好东西呢!”老道手法熟练地抹匀,嘴里还不忘点评,“瞧瞧这成色!这沉淀!年份足!煞气纯!大补啊!”
补你个死人头!白楚心里疯狂咒骂,眼泪都快下来了。
敷好“药”,老道退后两步,捏着鼻子,再次并指如剑,口中念念有词。这次的口诀似乎更加急促、凌厉,带着一种蛮横的压迫感。他指尖再次泛起微光,猛地点向白楚敷满污秽的右手!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给道爷我…燃!”
嗤啦——!
一声轻微的、仿佛湿柴被点燃的声响!
白楚右手上敷着的那层黑泥,竟然猛地冒起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灰黑色烟气!同时,一股比之前那道碎片煞气更加庞杂、更加阴冷、带着浓郁腐朽死寂意味的寒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透过皮肤,疯狂地涌入他手臂的经脉!
“啊啊啊——!!!”
白楚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整个人如同被扔进了冰窟窿,又像是被无数根冰冷的锈针扎穿了手臂!冷!刺骨的冰冷!还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能冻结血液、腐蚀骨头的阴毒煞气!这股力量远比碎片煞气粗粝、庞杂,充满了各种负面的、死寂的能量,疯狂地在他手臂内冲击、肆虐!
他的右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皮肤表面甚至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血管凸起,剧烈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开!
痛苦!极致的痛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他浑身剧烈地抽搐着,眼睛翻白,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意识都开始模糊。
“稳住!念口诀!引导它!别让它往上走!压回手掌!灌进骨头里!”老道的厉喝声如同惊雷,强行震醒他一丝神智。
白楚凭着求生本能,疯狂地、磕磕巴巴地运转起那残缺的口诀,拼命调动起那刚被碎片煞气磨砺过、似乎坚韧了少许的指骨,去艰难地吸纳、引导这股狂暴阴寒的污秽煞气。
过程痛苦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就像是用生锈的锉刀在骨头上来回刮擦,又像是把整条手臂塞进了冰寒的绞肉机。冰冷、刺痛、酸麻、还有一种深入灵魂的恶心感,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但他能感觉到,右手那几根指骨,在这股极端痛苦的冲击下,似乎真的…真的在发生某种变化?变得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甚至隐隐散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锋锐的寒意?仿佛真的在被强行“淬炼”!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瓦片上那点黑泥蕴含的污秽煞气被消耗殆尽,冒出的灰黑烟气渐渐消散。白楚手臂上的青紫色缓缓褪去,白霜融化,但那刺骨的冰冷和酸痛却久久不散。
他噗通一声栽倒在地,蜷缩成一团,不住地干呕,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右手更是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沉重感。
老道蹲下来,捏着鼻子检查了一下他的右手,点了点头:“嗯,还行,没废。吸收了三成左右吧?马马虎虎。”
三成?差点要了老命才吸收三成?白楚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是这味儿…啧啧,有点冲鼻子。”老道嫌弃地扇了扇风,眼珠一转,又有了新主意,“得给你去去味,顺便再巩固一下。”
他站起身,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最后从墙角那堆刚砍回来、还没劈的湿柴里,抽出一根带着不少嫩叶的树枝。又掏出几张皱巴巴、画着鬼画符的黄色符纸,胡乱贴在树枝上。
然后,他走到虚脱的白楚身边,用那树枝,对着他浑身上下,尤其是右臂,开始胡乱地拍打、抽动起来。动作毫无章法,嘴里还哼着那荒腔走板的调子:
“~打打晦气!~去去臭味!~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
树枝抽在身上一点也不疼,反而带着点清凉感,那几张符纸发出微弱的黄光,似乎真的吸走了些许残留的阴冷气息和…那惊人的臭味?
白楚瘫在地上,任由老道施为,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心里头一片麻木。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套莫名其妙的“驱邪仪式”做完,老道把树枝一扔,拍了拍手:“搞定!清爽多了吧?”
白楚吸了吸鼻子,身上那惊天地泣鬼神的臭味好像…好像真的淡了不少?虽然还是很难闻,但至少不至于把自己熏晕过去了。手臂里的冰冷刺痛也似乎缓解了一点点。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的右手。那手依旧红肿,但颜色似乎正常了些,青紫色褪去,透出一种奇怪的、带着点金属质感的苍白。五指微微弯曲时,似乎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冰冷的锐气在指尖流转。
“感觉咋样?”老道叉着腰问。
“…冷…”白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冷就对了!”老道满意地点点头,“说明煞气入骨,开始淬炼了!以后每天照着这个来!先引碎片里那点精纯的开刃,再用这‘地阴煞泥’加料淬火!双管齐下,保证你进度飞快!”
每天?!白楚眼前一黑。
老道说完,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疲惫,似乎刚才那两下也消耗不小。他揣起那块碎片,懒洋洋地摆摆手:“行了,道爷我累了,回去补个觉。你自己慢慢回味吧。记得啊,缸归我了!”
他晃晃悠悠地朝院外走去,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补充了一句:
“哦,对了,那‘地阴煞泥’…记得每天去那废墟底下挖点新鲜的…陈年的效果打折扣!”
白楚:“???”
看着老道消失的背影,再看看自己那苍白冰冷的右手,又扭头看看那堆恶臭冲天的茅坑废墟…
白楚瘫在冰冷的泥地上,默默地、默默地流下了两行绝望的泪水。
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