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寒气重得能压弯枯草。白楚缩在板床上,眼睛瞪得老大,盯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光,右手五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尖冰凉刺痛,仿佛已经预感到即将到来的酷刑。
“动真格的了…”老道昨晚那句话,像冰锥子一样扎在他心口,翻来覆去,刺得他一夜没睡踏实。
院门吱呀一声轻响,那吊儿郎当的脚步声准时响起。老道溜达进来,鼻子里依旧塞着草叶,手里拎着个比昨天更破旧的皮口袋,鼓鼓囊囊的。他瞥了一眼坐起身、脸色发白的白楚,嘿嘿一笑:“哟?没跑路?还算有点尿性。”
白楚没吭声,喉咙发干,默默爬下床。
老道把皮口袋往地上一扔,发出几声金属碰撞的闷响。他没急着掏家伙,反而先溜达到那口“隐泉缸”边,拿起挂在缸沿的破瓢,舀了半瓢清澈微凉的缸底水,递到白楚面前。
“喏,先灌两口。省得等会儿疼晕过去,道爷我还得费劲把你泼醒。”
白楚看着那瓢水,愣了一下。这老混蛋…居然会主动给水喝?他迟疑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带着一丝极微弱的甘甜和凉意,滑过干涩的喉咙,确实让他紧绷的神经缓和了一丝。
“磨蹭啥?喝药呢?”老道不耐烦地夺回瓢,扔回缸里,发出哐当一声响。他蹲下身,打开皮口袋。
这次,里面没有石头。只有那枚边缘锐利、暗沉危险的剑尖碎片,静静地躺在最底下,旁边还有几根干枯发黑、看着就硬邦邦的不知名树枝。
老道捏起那枚碎片,指尖在其锋锐的边缘轻轻摩挲,那动作,不像是在摸一件凶器,倒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碎片表面那暗沉的流光,似乎也随之微微闪烁了一下。
白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手。”老道头也不抬,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白楚咬紧牙关,慢慢伸出颤抖的右手,摊开。五指因为之前的练习依旧红肿,指关节粗大,皮肤透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老道捏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像铁钳一样让他无法挣脱。另一只手捏着那枚碎片,将其最尖锐的那一端,缓缓地、精准地,抵在了白楚右手食指的指尖正中!
冰凉的触感传来,白楚猛地一哆嗦,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瞬间窜遍全身!
“别动。”老道的声音低沉下去,那双总是半眯着的浑浊老眼里,骤然闪过一抹极其锐利的光彩。他口中念念有词,吐出一段极其短促、音节古怪的咒言!
随着咒言响起,他捏着碎片的手指微微发力!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那枚碎片尖锐的顶端,竟然硬生生刺破了白楚指尖的皮肤!一滴殷红的血珠瞬间冒了出来!
“呃!”白楚痛得闷哼一声,想缩手,却被老道死死攥住!
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点指”时更加精纯、更加锐利、更加冰寒刺骨的煞气,如同烧红的细针蘸了冰水,猛地从碎片尖端涌出,顺着那微小的伤口,疯狂地钻入他的指尖,朝着指骨深处狠狠扎去!
“啊啊啊——!!!”
这一次的疼痛,远超以往任何一次!不再是弥漫性的胀痛或阴冷,而是一种极其尖锐、极其凝聚的穿透性剧痛!仿佛真的有一根冰冷的钢针,被硬生生钉进了他的指骨里,还在不断地往深处钻、往里面灌着冻结一切的寒意!
白楚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青筋暴凸,冷汗如瀑般涌出,瞬间湿透了单薄的衣衫。他咬紧牙关,牙齿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老道却丝毫不为所动,手指稳如磐石,捏着碎片,维持着那个细微却致命的接触点。他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白楚的指尖,仿佛能透过皮肉,看到里面煞气流动的轨迹。
“感受它!”老道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白楚几乎崩溃的意识上,“别光想着疼!蠢货!感受那股劲!它是怎么进去的!怎么钻的!怎么冻住你的骨头又把它撑开的!记下来!”
白楚在极致的痛苦中,被迫集中起残存的神智,去体会那钻心刺骨的感觉。他确实“感觉”到了!那丝锐利无比的煞气,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在他指骨内部蜿蜒穿梭,所过之处,骨头仿佛被瞬间冻结、又被强行撕裂拓宽,带来一种无法形容的、毁灭与重塑交织的恐怖体验!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十息的时间,对于白楚而言,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老道手指一松,拔出了碎片。
白楚猛地抽回手,整个人虚脱般向后跌坐在地,右手死死攥着剧痛刺骨的食指,浑身筛糠般抖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声。那根食指指尖,有一个细微的血点,周围皮肤迅速变得青紫,冰冷僵硬,仿佛真的被冻坏了。
“瞧你那点出息!”老道嫌弃地撇撇嘴,把碎片在脏道袍上擦了擦,揣回怀里,“才一根指头就这德性?后面四根呢!赶紧的!把手伸过来!”
白楚看着自己那根仿佛废掉了的食指,又听到还要再来四次,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嗯?”老道眼睛一眯,声音冷了下来,“怕了?现在怂了?行啊,滚蛋吧。以后就当个残废,抱着你那‘剑骨头’要饭去也挺好。”
白楚被他一激,又想起树上那个指印,想起铁疙瘩上那个白点,想起那股对力量的渴望…他猛地一咬牙,眼睛赤红,颤抖着,再次伸出了右手…
第二根…第三根…
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嚎和几乎晕厥的剧痛。等到五根手指全部“淬”完,白楚已经瘫在泥地里,像一滩烂泥,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整只右手五指青紫冰冷,肿得像个小萝卜,微微颤抖着,刺痛深入骨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老道这才似乎稍微满意了点,踢了踢他:“别装死!起来!试试‘干货’的劲儿!”
他从皮口袋里摸出一根干枯发黑、笔直坚硬的树枝,扔到白楚面前。“引一丝碎片里那本源煞气,就一丝!从食指逼出去,试试把这树枝…打断。”
白楚看着那根树枝,又看看自己那仿佛废掉的右手,心里一片冰凉。这怎么可能…
但他还是挣扎着坐起来,用左手勉强托起剧痛的右腕,将意识沉入那冰冷刺痛的食指。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去勾动那一缕刚刚被强行注入指骨深处的、锐利无匹的碎片煞气。
过程痛苦而艰难。那煞气桀骜不驯,在指骨内乱窜,每一次引导都带来钻心的疼。他憋得脸色发紫,汗如雨下。
失败了十几次后,他终于勉强捕捉到了极其微弱的一丝,用尽全部意念,将其逼向指尖!
嗤!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气流撕裂的声响!
一道比头发丝还细、却凝实无比的淡灰色气流,猛地从他食指指尖迸射而出,精准地打在那根枯枝的中段!
啪!
一声脆响!
那根坚硬的枯枝,应声而断!断口处整齐无比,仿佛被利刃瞬间斩开,甚至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冷的白霜!
白楚愣住了,看着那断成两截的树枝,又看看自己那依旧剧痛冰冷的食指,一时间竟忘了疼痛。
他…他做到了?用这刚被“淬”过的指头…
“马马虎虎。”老道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呆滞,“煞气散逸还是多了点,霜结得太厚,浪费!而且…”他指了指白楚那肿得老高的手,“控制力稀烂!反噬之力没化解,全吃自己身上了!蠢!”
虽然骂着,但他还是从怀里摸出个小罐子,挖了点黑乎乎的药膏,粗暴地抹在白楚红肿的手指上。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瞬间压下了那灼热的剧痛,舒服得白楚差点呻吟出来。
“省着点用!道爷我攒这点‘冰蟾膏’不容易!”老道心疼地收起罐子,“明天继续!五根指头轮流淬!啥时候淬完手指不肿了,煞气发出去了反噬之力能卸掉大半,才算入门!”
他背着手,溜溜达达又朝院外走去。
“对了,”走到门口,他回头补充了一句,语气随意却带着深意,“那缸里的水,以后每天泡手一炷香。能帮你快点吸收药力,化开煞气…嗯,主要是省点药膏。”
白楚瘫在地上,看着自己那敷了药膏、依旧吓人但疼痛大减的右手,又看看那断成两截的枯枝,心里头五味杂陈。
极致的痛苦…和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这“真格”的…确实要命。
也确实…厉害。
他慢慢握紧右拳,五指依旧冰冷刺痛,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能撕裂一切的力量。
明天…
他咽了口唾沫,心里那点恐惧,似乎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悄悄地挤开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