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院落格外宁静，积水映照着逐渐放晴的天空。沈执从石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件叠好的、同样是旧时代款式的男性粗布上衣，颜色洗得发白，但很干净。她走到聊苍面前，将衣服递给他。
“换上。”她只说了两个字，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将手覆在他致命伤口上的亲密举动，与此刻递上一件干净衣服，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聊苍看着她手中的衣服，沉默了片刻，接了过来。指尖触碰到干燥柔软的布料时，他感到一种奇异的陌生感。他已经很久不需要这种凡俗的照料了。
他拿着衣服，却没有立刻去换，目光落在沈执脸上，试图从那双过于干净的眼睛里找出些什么，哪怕一丝因为刚才接触而产生的涟漪。
但什么都没有。
她递过衣服后，便不再看他，转身拿起靠在墙边的扫帚，开始清理被风雨打落的树叶和断枝，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这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聊苍站在原地，湿透的衣物黏在身上，带来不适的冰凉，而胸口那处被她“治疗”过的地方，却隐约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润感。这种矛盾的知觉，让他心头萦绕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烦乱。
他最终还是走到石屋后，换上了那件干净的衣服。布料粗糙，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干净气息，出奇地合身。当他重新走出来时，沈执已经扫完了落叶，正坐在井边，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发呆。
看到他出来，她的目光在他身上的新衣服停留了一瞬，似乎确认了“湿衣服”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便不再关注。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三个幸存者闯入之前，甚至更早，回到他刚来这里伪装受伤的时候。但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聊苍依旧会坐在老树下，但目光追随沈执的时间变得更长，更沉默。他不再刻意去展示什么，也不再试图用任何方式去引起她的注意或测试她的反应。他只是看着。
看着她日复一日地浇水、除草、发呆。
看着她偶尔会因为发现一只缓慢爬行的蜗牛而蹲下来观察很久。
看着她坐在藤椅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眼神空濛地掠过天际。
他胸口的那道伤痕，愈合的速度明显加快了。那股顽固的、属于秦牧野和沈执混合力量的侵蚀感，正在被一种更本源、更温和的力量悄然化解。他清楚地知道这变化源于何处。
这认知让聊苍心情复杂。他，竟然在被动地接受着来自“威胁”源头的治愈。
沈执对他的态度，也恢复了一贯的模式。她会在饭点时递给他食物，会在下雨时提醒他进屋，会在他偶尔帮忙做完体力活后，给他一杯井水。这些行为，和她维护院落的整洁，照顾那些菜苗，并无不同。是一种基于她自身逻辑的、近乎本能的“秩序维护”。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那个雨中的拥抱，也忘记了她手心的力量曾抚过他的伤口。
有一次，聊苍在修补屋顶一处轻微的漏雨时，不小心被一块锋利的石片划伤了手指。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指尖滴落。
沈执正好从下面经过，抬头看见了他流血的手指。她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
聊苍也看向她，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她会像上次那样吗？
沈执看了几秒，然后低下头，从她那个总是装着些零碎东西的大口袋里，摸索出一小块干净的、边缘磨损的布条，递给他。
“包一下。”她说，语气平淡，“血滴到地上，不好清理。”
然后，她便走开了，去检查她晾晒的干草是否被风吹乱。
聊苍握着那块小小的布条，看着指尖仍在渗出的血珠，再看向她毫不停留的背影，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一丝了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释然。
他明白了。
在她眼里，他胸口的致命伤和手指上微不足道的划痕，或许并没有区别。都是需要被“处理”的“异常状态”。只是前者更“奇怪”一些，所以动用了她不自知的力量；而后者，一块布条就够了。
她不是对他特别，也不是对他冷漠。她是用她自己的方式，对待着周遭的一切。
这种认知，像一场无声的雨，渐渐浇熄了他心中那些躁动不安的火焰，被拒绝的恼怒，被忽视的委屈，想要掌控却无处着力的焦躁。
一种更为沉淀的、近乎认命的【平静】，开始在他心底滋生。
他依旧会留在她身边，或许是为了那未解的谜题，或许是为了这片刻不合时宜的安宁，又或许，只是习惯了这样看着她。
他看着沈执仔细地将被风吹乱的干草重新捋顺，阳光洒在她纤细的背影和乌黑的长发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院落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鸟鸣。
这一刻，末世、厮杀、力量、阴谋……似乎都变得无比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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