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近乎凝固的节奏中滑过。聊苍逐渐熟悉了沈执的一切,
她浇水的频率,发呆时偏头的角度,对不同食物难以分辨的细微偏好。他以为自己已经窥见了她全部的空茫与规律。
直到他注意到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沈执那间石屋,他从未进去过,也未曾有意探查。并非尊重隐私,而是潜意识里觉得那里和外面一样,除了她,空无一物。但某个傍晚,沈执进屋时未曾完全掩上门,透过缝隙,聊苍无意中瞥见了屋内极简的布置,以及靠近窗户的墙壁上,似乎刻画着什么东西。
起初他并未在意,以为是寻常纹路。
然而,接连几天,他都发现沈执在固定的时会进屋待上一小会儿。出于某种加深的探究欲,他的精神力如同最细微的风,悄无声息地拂过那面墙壁。
那并非纹路。
是刻痕。一道道,整齐划一,密密麻麻,布满了大片墙面。每一道刻痕都深浅一致,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和执着。
她在划日历。
用最原始的方式,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这个发现让聊苍感到一丝意外,但旋即又觉得合乎情理。即便是空洞如她,也需要某种方式来锚定在这流动的时间长河中吧。他并未深思,只觉得这行为如同她其他的固定动作一样,是她“空无”的一部分体现。
可是,观察越久,他越发现不同。
沈执对待“划日历”这件事,表现出与其他日常截然不同的态度。
风雨无阻。
哪怕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她也会在那个时间点准时进屋,完成那道刻痕。有一次,她搬运东西时不小心划伤了手指,血流不止,她只是随意用布巾裹了裹,依旧在日落时分走进屋里,用那受伤的手,稳稳地刻下新的痕迹。那专注和坚持,远超对待那些她日常照料的花草。
这种异常的执着,与她对待其他一切的漠然形成了尖锐的对比,像平静湖面下隐藏的暗流,终于影响了聊苍日益为她牵动的心神。
终于,在她又一次刻完痕迹,从屋里走出来时,聊苍拦在了她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垂眸,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空茫的脸,试图从中找出这异常行为背后的动机。
“为什么划那个?”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但目光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压迫。
沈执抬起头,浅褐色的眸子对上他的。对于他的问题,她似乎有些意外,空茫的眼底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思考”的凝滞,而不是立刻给出一个程序化的答案。
她沉默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
聊苍耐心地等待着,他有一种预感,他即将触碰到她空壳之下,某种真实存在的东西。
沈执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了一种不属于“空茫”和“平静”的表情。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是对不协调的排斥,而是一种带着坚持的、近乎执拗的神气。那总是平直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抿了抿,勾勒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却真实存在的固执。
她看着聊苍,眼神不再是完全的虚无,里面仿佛有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光点。
“等人。”
两个字。
轻飘飘的,却像两块沉重的石头,猝不及防地砸进了聊苍的心湖,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涟漪。
他看到她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平静,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不是喜怒,而是一种深埋在骨髓里的、几乎成为她存在一部分的执念。
她在等人。
所以她才日复一日地停留在这个看似安全的院落,所以她才记录着流逝的时光,所以她划掉每一天,都是在接近那个不知在何处的“约定”吗?
那自己呢?
自己这些天的存在,对她而言,究竟是什么?是等待过程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还是一个终将被“那个人”取代的临时过客?
一种冰冷刺骨的感觉,沿着脊椎悄然爬升。他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无法接受“过客”这个定位。
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双第一次流露出执拗情绪的眼睛,之前所有因她而产生的【好奇】【恼怒】【烦躁】乃至那隐秘的【悸动】,在这一刻,都汇聚成了一种更加汹涌的暗流。
【独占】
他沉默着,周身的气息,在夕阳下沉寂得可怕。
原来,这片他以为空无一物的寂静之地,早已被一个无形的“他人”所占据。
而他,绝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