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执背着装满的小背篓,行走在废墟间。她空茫的神情与周围破败的景象形成诡异对比,仿佛行走在另一个维度的投影。
聊苍的精神力如影随形,冰冷地注视着一切。
但是,意外发生了。
并非丧尸。几个衣衫褴褛、眼神如同饿狼般凶狠的拾荒者从一处断墙后闪出,拦住了她的去路。他们显然注意到了这个独自一人、衣着干净得不像话的少女,以及她背后那个看起来沉甸甸的背篓。在末世,落单的肥羊意味着生存下去的资源。
“小妹妹,一个人啊?把东西留下,哥哥们让你过去。”为首的男人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手中握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棍。
沈执停下了脚步。空茫的视线扫过他们,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就像看到几块会移动的石头。她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他们自己让开。
这种无视彻底激怒了拾荒者。“妈的,哑巴还是傻子?动手!”几人狞笑着围了上来,伸手就要去抢夺背篓。
界限之内,聊苍的指尖微微一动,周遭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结。碾死这几只蝼蚁,比呼吸更简单。他甚至能想象出他们身体爆裂、化为血雾的场景。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如果她遇到危险,会不会……向他求助?哪怕只是流露出一点点需要他的迹象?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病态的诱惑力。他压制住出手的本能,选择了冷眼旁观。
他想看看,在她那空洞的世界里,面对赤裸裸的暴力抢夺,在她精心为“别人”准备的物品即将被夺走时,她会不会有所反应?会不会……想起他?
然而,他心底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嘲笑自己:不可能。她连疼痛和死亡都没有概念,怎么会有“求助”这种复杂的情绪?
果然,面对伸来的脏手,沈执依旧没有任何闪避或反抗的动作。她只是在那只手即将碰到背篓时,空茫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困惑?
就在那只手要抓住背篓系带的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低沉、充满暴虐气息的嘶吼从不远处传来!那不是人类的嗓音,而是属于高阶掠食者的警告!
几名拾荒者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狞笑凝固,转为极致的恐惧。他们惊恐地扭头,只见侧后方一栋半塌的楼房阴影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三双跳动着残忍冷光的漆黑眼眸!
那是在聊苍意志下,被无形驱赶至此、负责“清场”的高阶丧尸!它们没有立刻攻击,只是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如同盯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高……高阶!跑!快跑!”拾荒者们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沈执和背篓,屁滚尿流地朝着相反方向疯狂逃窜。
那三只高阶丧尸冷漠地看了一眼沈执,在它们感知中,这是君主标记的、不可触碰的存在。
随即如同鬼魅般追着那些拾荒者而去,远处很快传来了短促凄厉的惨叫,随即彻底沉寂。
沈执自始至终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没变过。她看着拾荒者逃跑的方向,又看了看高阶丧尸消失的方向,空茫的眼底那丝困惑似乎更深了一点,但很快便消散了。她拉了拉背篓的带子,继续迈步,朝着院落的方向走去,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拦截和血腥的结局,只是她归途上无关紧要的、一闪而过的噪点。
界限之内,聊苍缓缓收回了目光,唇角紧抿,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他预料到了她的无动于衷,但亲眼证实,依旧让那股烦躁如同毒藤般缠绕心脏,越收越紧。他出手干预了,她却毫无所觉。他像个自作多情的傻瓜,在暗处演着独角戏。
她不需要他。
这个认知像冰锥刺入骨髓。
……
回到院落时,夜已深沉。篱笆内依旧是与世隔绝般的寂静,仿佛外界的纷扰从未发生过。沈执眼中那簇光并未因路上的插曲而熄灭,反而在回到这个属于她的空间后,变得更加明亮和专注。
她甚至没有先去清洗手脚上的尘土,也没有在意聊苍手中还提着她那个珍贵的背篓。她径直走到水井边,打上来小半桶清水,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她的“装点”工作。
聊苍将背篓放在石屋门口,自己则倚靠在老树下,如同过去七十八个夜晚一样,沉默地成为了这个场景的一部分。只是今晚,他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将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收入眼底。
沈执首先处理的是那个旧陶瓶。她用清水里里外外仔细地清洗了数遍,直到瓶身的青色釉彩在月光下显露出温润的光泽。然后,她将带回来的那些干枯野草和细小的白色、淡紫色花朵,一枝一枝,极其耐心地插入瓶中。她的动作生疏却认真,不时调整着花枝的角度和高低,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
最终,一束看似随意、却透着一种野趣和精心搭配的花束在陶瓶中成型了。她捧着花瓶,左右看了看,然后走进了石屋。
聊苍的目光跟随着她。
石屋内没有灯,只有月光从门和破窗流淌进去。他看到沈执将那瓶花放在了石床旁边、那片刻满划痕的墙壁前的一个小石台上。那是石屋内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装饰台”的地方。月光恰好照亮那一角,素净的花束与粗糙的石壁、密密麻麻的刻痕形成了奇异的对比,仿佛给那片承载着沉重时光的角落,注入了一丝微弱的、试图对抗遗忘的生机。
放好花瓶,沈执退后一步,静静看了一会儿,似乎满意了。
接着,她开始处理那些食物。她将压缩饼干的植物叶片包裹重新整理,摞放在石屋内一个干燥的角落里。那两罐水果罐头,则被她用井水反复擦洗干净外壳,然后并排放在了压缩饼干的旁边,像两个等待被开启的珍贵礼物。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石屋中央,环顾四周。
原本简陋到近乎贫瘠的石屋,因为这一瓶花和角落里那一点点精心储备的食物,似乎真的多了几分不同。那是一种“准备迎接”的氛围,一种无声的宣告:这里,在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沈执看着这一切,眼中那簇光芒达到了最亮。那是一种愿望达成的宁静,是漫长等待中一个阶段性目标的实现。
然后,她像是完成了今天最重要的使命,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才转身走出石屋,开始进行每日睡前的例行公事,
洗手,检查篱笆门是否闩好。
自始至终,她没有看聊苍一眼,更没有解释她做这一切的目的。这一切,都是她与那个“等待”之间,无声的交流。
聊苍始终靠在树下,一动不动。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他周身散发出的沉寂融为一体。
他看着沈执如同完成仪式般做完一切,看着她眼中为别人而亮的、那刺眼的光芒,看着她因为装点好了迎接别人的“小屋”而流露出的、那丝罕见的满足……
他心中那片刚刚平息下去的烦躁的海洋,再次掀起了更加汹涌、更加冰冷的巨浪。
原来,亲眼看着她为别人精心准备,是这种感觉。
比想象中,更加难以忍受。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很好。
他倒要看看,那个她如此期待的人,究竟有没有命,来享用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