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目的的风和临时车票
周五傍晚的车站像被打翻的沙丁鱼罐头,仁王雅治捏着两张去邻市的临时车票,在人群里拽着迹部景吾的手腕往前挤。“快点快点,还有五分钟发车!”他的银灰色发丝被风吹得乱翘,白色连帽衫的帽子蹭到迹部的西装外套,留下点毛茸茸的印记。
迹部皱眉整理着被扯歪的领带,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车票上模糊的目的地——“渚市”,一个连听都没听过的海滨小城。“我说仁王,”他被挤进检票口时,皮鞋跟差点踩到前面大妈的帆布包,“你确定这地方能住人?”
“不确定啊。”仁王笑得狡黠,把其中一张车票塞进他手里,“但车站广播说最后两张票,不用可惜了。”
这趟临时起意的旅行源于两小时前的争执。原本约好去看新上映的网球题材电影,结果到了影院才发现票被买错了场次,仁王埋怨迹部做事不细心,迹部吐槽仁王出门前磨磨蹭蹭,吵到最后,仁王突然指着车站大屏上滚动的车次表:“不如随便找个地方待两天?”
迹部当时只觉得荒唐,却在看到仁王眼里闪烁的期待时,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晃着前进,夕阳透过车窗在两人之间投下菱形的光斑。仁王把脑袋搁在窗边,看着外面的田野渐渐变成海岸线,突然戳了戳迹部的膝盖:“你看,海!”
迹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灰蓝色的海面在暮色里泛着微光,远处的渔船像几片漂浮的叶子。他从公文包里翻出本精装的旅行杂志,却被仁王一把抢过去,换成了袋薯片。“出来玩就别装老干部了。”仁王往他嘴里塞了片薯片,盐粒沾在他唇角,“尝尝,海苔味的,应景。”
迹部嚼着薯片,听着火车与铁轨摩擦的声响,突然觉得这样漫无目的的晃荡,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抵达渚市时,天已经全黑了。出站口的路灯忽明忽暗,照着几个拉客的民宿老板举着纸牌。仁王随便指了个画着鲸鱼图案的牌子:“就这家吧,看着顺眼。”
民宿在半山腰,木质的楼梯踩上去咯吱作响。老板娘是个梳着麻花辫的中年女人,给他们开了间带露台的双人房,床单上印着海浪花纹,窗外就是黑沉沉的海面,能听见浪涛拍岸的声音。
“没有星级酒店的浴缸,委屈帝王大人了。”仁王把背包往墙角一扔,扑在床上滚了两圈,扬起的灰尘在月光下跳舞。
迹部检查了遍门窗锁扣,又摸了摸暖气片的温度,才转身道:“至少比露宿街头强。”他的目光落在露台的藤椅上,“去吹吹海风?”
露台上的风带着咸腥味,远处的灯塔每隔几秒就扫过一道光柱,在海面上划出银亮的弧线。仁王抱着膝盖坐在藤椅上,看着迹部靠在栏杆边打电话,大概是在跟管家交代行程。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平日里凌厉的线条被夜色磨得柔和,连说话的语气都放轻了些。
“在跟你的小金库汇报?”迹部挂了电话,仁王故意逗他。
“是跟母亲说不回去吃晚饭。”迹部在他旁边坐下,藤椅发出轻微的呻吟,“倒是你,不用跟立海大的那群家伙说一声?”
“说了啊。”仁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晃了晃,屏幕上是他跟丸井的聊天记录,“我说跟‘某个自大狂’出去散心,他让我顺便给你拍点黑照。”
迹部伸手去抢手机,被仁王灵活躲开,两人在狭小的露台上闹作一团,笑声混着海浪声飘向远处。
第二天清晨被海鸥的叫声吵醒。仁王趴在窗台上看日出,橘红色的光把海面染成融化的糖浆,迹部站在他身后,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牛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耳垂,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楼下有卖鲷鱼烧的。”迹部的声音有点哑,大概是没睡醒,“去尝尝?”
早餐摊的老板是个瘸腿的老爷爷,炸鲷鱼烧的铁板滋滋作响,甜香混着海风的咸在鼻尖萦绕。仁王咬了口红豆馅的,烫得直哈气,却舍不得松口。迹部拿着抹茶馅的,小口小口地吃着,嘴角沾着点绿色的粉末,像只偷尝了抹茶粉的猫。
沿着海岸线漫无目的地走,路过一家挂着“旧物改造”牌子的小店。仁王被门口的冲浪板吸引,那板身被刷成渐变的蓝,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鲸鱼。“老板,这能卖吗?”他摸着板身的纹路问。
店主是个留着脏辫的年轻人,笑着摇头:“非卖品,自己玩的。不过你们想体验的话,我可以借你们。”
于是两个网球高手,在完全没准备的情况下,扛着冲浪板冲进了海里。仁王上次在镰仓学的那点皮毛早就忘光了,刚站起就被浪拍倒,呛了口又咸又涩的海水。迹部比他好不了多少,白色衬衫被浪打湿,贴在身上,露出清晰的肩胛骨线条,却依旧不肯承认自己平衡感不如人。
“喂,迹部!”仁王趴在冲浪板上,看着他被浪推着往深海漂,“你该不会想游到东京去吧?”
迹部没理他,却在一个浪头袭来时,精准地抓住了仁王的板尾,借力稳住自己。两人在起伏的海面上对视,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咸涩的海风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中午在海边的排档吃海鲜炒饭,米粒里混着烤得焦脆的虾仁,辣酱放得很足,辣得仁王直吐舌头。迹部把自己的冰乌龙茶推过去,看着他猛灌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扬起个浅弧。邻桌的情侣在分享一份章鱼烧,女孩喂男孩吃的样子,让仁王突然想起上次两人在夏日祭吃的那串,酱汁沾到迹部嘴角时,对方耳根泛起的红。
下午误打误撞进了个当地的市集。卖手作饰品的阿姨硬要给他们戴同款的贝壳手链,说是“情侣款打折”,迹部刚想反驳,就被仁王按住手,笑嘻嘻地付了钱。“戴戴嘛,反正回去就摘了。”仁王把贝壳手链往他腕上套,冰凉的触感让迹部瑟缩了一下。
市集尽头有个画糖画的摊位,仁王缠着老爷爷画了只狐狸,又指着迹部说:“再画个狮子,要威风点的!”老爷爷眯着眼睛笑,手里的糖勺在青石板上游走,很快两只栩栩如生的糖兽就成型了,狐狸的尾巴还俏皮地缠在狮子的爪子上。
“幼稚。”迹部嘴上嫌弃,却把那只糖狮子举在手里,没舍得吃。
傍晚坐在防波堤上看渔船归航。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布满青苔的石头上。仁王数着远处的白帆,突然说:“其实我早就想这样出来玩了,不用想比赛,不用想训练,就随便晃。”
迹部转头看他,橘红色的光落在他银灰色的发丝上,像撒了把碎金。“以后……”他顿了顿,海浪声盖过了后半句,“可以常来。”
仁王没听清,却从他眼里看到了认真,突然凑近,用指尖擦掉他嘴角的糖渍——是刚才分食糖狮子时沾上的。“回家前,去看看灯塔吧?”他的声音很轻,混着海风的咸。
灯塔比想象中矮,却很古老,爬上去的铁梯锈迹斑斑,每走一步都晃悠。塔顶的灯芯发出嗡嗡的声响,光柱扫过海面时,能看见浪尖的白沫。仁王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的星星一颗颗亮起来,突然感觉肩上一沉,是迹部把外套披了过来,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
“冷了?”迹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有点。”仁王把外套往紧裹了裹,“你不冷?”
“本大爷火力壮。”迹部说着,却往他身边靠了靠,两人的肩膀轻轻碰到一起。
灯塔的光转过来时,照亮了彼此的脸。仁王突然笑了,指着迹部的手腕:“你看,贝壳手链在发光。”
迹部低头看去,贝壳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和他常戴的银手链缠在一起,意外地和谐。“你的也一样。”他说。
回程的火车在周日午后发车。仁王靠在迹部肩上打盹,嘴里还念叨着昨晚没吃完的章鱼烧。迹部翻开手机相册,里面存了不少照片:糊掉的日出、歪歪扭扭的糖画、被浪打翻的冲浪板,还有一张在灯塔拍的合影,两人的脸被灯光照得半明半暗,却都笑得眉眼弯弯。
他指尖划过屏幕,突然觉得,这场毫无计划的短途旅行,或许比任何精心安排的行程都更值得纪念。就像火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不必刻意停留,不必提前预知,只要身边有彼此,就算是随遇而安的风,也能吹向温柔的远方。
仁王醒来时,火车刚驶进熟悉的城市。他揉着眼睛看向窗外,突然拽了拽迹部的袖子:“哎,下次我们去爬山吧?我听说北边的山能看到云海。”
迹部看着他眼里闪烁的光,像看到了渚市夜晚的星星。他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在盘算,该提前查好哪趟列车能看到最美的日出。
有些旅程,一旦开始,就不想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