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春来得悄然，苹果树上的嫩芽顶破了冬的痂，安迷修蹲在树下，看着那些嫩得发亮的新绿，指尖拂过树干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雷狮当年练习劈柴时，斧头不小心蹭到的。
“在看什么？”雷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从地窖取出的红薯，带着潮湿的泥土气。
安迷修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在看我们的树又长新叶了。”
雷狮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树干，眼底泛起柔和的光。“今年的苹果，该结得比去年多了。”他说，像在说一个笃定的秘密。
这是他们婚后的第三个春天。雷狮的左手已经能熟练地做很多事，劈柴、挑水、甚至能帮安迷修揉面团，只是偶尔阴雨天，肩膀的旧伤还是会隐隐作痛。安迷修总会提前备好药膏，在他伏案刻木活时，悄悄给他贴上，像在抚平岁月留下的褶皱。
这天下午，老管家颤巍巍地送来一个包裹，是从首都寄来的。安迷修拆开一看，里面是一本精装的画册，封面上印着“北境风物志”，翻开第一页，是雷狮当年在断刃峡谷指挥作战的素描，画者落款是“东欧财团 伊凡”。
“是那个伊凡？”雷狮凑过来看，眉头微微蹙起。
“应该是。”安迷修翻到画册中间，里面不仅有守卫军的日常，还有孩子们在学校读书的样子，甚至有他和雷狮在苹果树下分吃苹果的场景，“他什么时候画的？”
画册最后附了一封信，伊凡的字迹工整有力：“当年多有冒犯，后见北境新生，方知坚守之可贵。这些画赠于二位，愿岁月无虞，山河长安。”
雷狮合上画册，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击着。“倒也算个磊落人。”他说，语气里没有了当年的敌意。
安迷修把画册放进书架，和雷狮的日记、那些未寄的信放在一起。他突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的坎，那些剑拔弩张的对峙，终究会被岁月磨成温润的回忆，像树干上的疤痕，虽不会消失，却也不再刺痛。
入夏时，卡米尔带着妻儿来庄园小住。小家伙刚满周岁，蹒跚着学走路，总爱抓雷狮的衣角，咿咿呀呀地喊“狮……狮……”。雷狮用左手抱着他，动作生涩却小心翼翼，脸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大哥现在越来越像个长辈了。”卡米尔看着这一幕，笑着对安迷修说，“以前谁要是碰他衣角，他能瞪人家半天。”
安迷修想起第一次见雷狮时的场景，那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少年，眼神凌厉得像北境的风，怎么也想不到，多年后他会温柔地抱着一个孩子，耐心地教他认苹果花。
夜里，小家伙睡熟了，卡米尔夫妇也回了客房。安迷修和雷狮坐在壁炉前，看着跳跃的火焰，手里捧着温热的苹果酒。
“你说，我们老了会是什么样子？”安迷修靠在雷狮肩上，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雷狮想了想：“我大概还会蹲在苹果树下，给孩子们削木剑，只是手可能更抖了。”
“那我就坐在旁边给你递工具。”安迷修笑了，“看你把木剑削成木勺。”
雷狮低低地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两枚木戒在月色下泛着温润的光，像岁月沉淀的琥珀。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像北境的河流，平静却有力量。雷狮的木活越做越好，附近的村民都爱来求他做些小物件，他从不收钱，只换些自家种的蔬菜、刚烤的面包。安迷修则把学校办得有声有色，甚至有首都的老师慕名而来，想在这里教书育人。
深秋的一天，安迷修在整理阁楼时，翻出一件旧军装，正是雷狮当年在断刃峡谷穿的那件。他抖了抖衣服，一片干枯的星花瓣从口袋里掉出来，蓝得像凝固的月光。
“还留着。”雷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看着那片花瓣，眼神有些恍惚。
“嗯。”安迷修捡起花瓣，放进一个小玻璃瓶里，“等明年春天，和新的星花一起摆在窗台上。”
雷狮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他，左手搭在他的腰间，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安迷修，”他说，“遇见你，真好。”
安迷修转过身，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吻落一片经年的雪花。“我也是。”
窗外的苹果树叶又开始飘落，金黄的叶子铺满石板路，像一封封写给岁月的信。他们知道，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春秋，更多的褶皱，但只要牵着彼此的手，就能把每一道褶皱，都熨成温暖的形状。
就像北境的风，终究会吹开春天的花；就像沙漠的沙，终究会记住星花的香；就像他们，终究会在岁月的长河里，把彼此的名字，刻进永恒的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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