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雪融冰
云深不知处的雪,总比别处落得更静。蓝曦臣拢了拢素白的外袍,望着窗外纷飞的雪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那支紫竹洞箫。三日前,江晚吟带着金凌来送岁礼,临走时,他望着廊下那株落满雪的红梅,忽然低声说了句:“你们这儿的雪,太凉。”
蓝曦臣当时只笑了笑,递给他一盏温热的梨花白:“江宗主若嫌冷,可多留几日。”江晚吟接过酒盏,指尖触到暖意,却还是硬邦邦地丢下句“不必”,转身带着金凌踏雪而去,紫色的身影在白雪中划出一道利落的线,像极了他腰间那柄三毒,冷冽,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温度。
其实蓝曦臣知道,江晚吟不是嫌云深不知处的雪冷,是他自己心里揣着太多冰。莲花坞那场大火烧尽了他的少年时光,此后支撑他的,是云梦江氏的重担,是对亲人的执念,是不肯外露的孤勇。蓝曦臣见过他在夜猎时为护金凌而被妖兽所伤,也见过他在清谈会上为维护江氏声誉而寸步不让,更见过他在无人处,对着莲藕池默默伫立的背影——那背影里,有化不开的怅惘。
这年冬猎,仙门百家齐聚渭水之畔。江晚吟在追踪一只千年水祟时不慎被暗流卷走,等蓝曦臣循着灵力波动找到他时,他正半陷在冰窟里,紫衣湿透,嘴唇冻得发紫,却仍死死攥着三毒,不肯示弱。
“晚吟!”蓝曦臣心头一紧,跃入冰水中将他扶起。江晚吟挣扎着要推开他,声音因寒冷而发颤:“蓝曦臣,别多事……”话未说完,便因脱力晕了过去。
蓝曦臣将他抱回营帐,生火、换衣、喂药,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江晚吟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蓝曦臣坐在炉边,正低头为他烘干那方绣着莲纹的帕子。火光映在蓝曦臣温润的侧脸,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你……”江晚吟一时语塞。
蓝曦臣抬眸,眼底漾着暖意:“醒了?感觉好些了吗?”他将烘干的帕子递过去,“这帕子是你母亲留下的吧?上面的莲纹,很别致。”
江晚吟接过帕子,指尖微颤。这帕子他带了多年,从未有人这般细心留意过。他别过脸,低声道:“多谢。”
那晚,蓝曦臣守在帐外,听着帐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雪落在帐顶,簌簌作响。他忽然明白,自己对这位总是竖起尖刺的江宗主,早已不是同门之谊那么简单。
二、莲坞风暖
开春后,蓝曦臣借着商议仙门事务的由头,去了趟莲花坞。彼时池中的新荷刚露尖角,淡粉色的花苞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极了江晚吟偶尔流露出的柔软。
江晚吟在厅中接待他,泡的是云梦特产的莲子茶。茶汤清冽,带着淡淡的莲香。“蓝宗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他语气依旧疏离,却没像往常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蓝曦臣笑着品了口茶:“其实也无甚要事,只是想着,许久未见江宗主,特来看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晚吟手腕上那道尚未完全消退的疤痕——那是上次冬猎留下的,“伤势都好了?”
江晚吟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口,耳根微微泛红:“早好了。”
那日午后,他们沿着莲藕池散步。江晚吟说起云梦的重建,说起金凌的成长,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蓝曦臣安静地听着,偶尔补充一两句建议,总能说到点子上。江晚吟渐渐放松下来,甚至在蓝曦臣被荷叶上的露珠打湿肩头时,伸手替他拂去了水珠。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江晚吟猛地收回手,转身快步往前走,声音有些发闷:“前面有座观莲台,上去坐坐吧。”
观莲台上,风拂过水面,带来阵阵荷香。蓝曦臣望着江晚吟的侧脸,轻声道:“晚吟,我心悦你。”
江晚吟猛地转头,眼中满是震惊:“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心悦你。”蓝曦臣迎着他的目光,语气认真而坚定,“无关仙门立场,无关家族责任,只是蓝曦臣心悦江晚吟。”
江晚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点燃的晚霞。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丢下句“荒唐”,便转身跑下观莲台,紫色的身影几乎要融进那片莲色里。
蓝曦臣没有追。他知道,江晚吟需要时间。
此后数月,蓝曦臣依旧如常与江晚吟往来,或是寄送书信,或是在仙门聚会上相遇。他从不说破那份心意,只是默默关心着他:在他为金凌的学业烦恼时,送来蓝氏的典籍;在他夜猎归来疲惫不堪时,递上一盏热茶;在他因旧事感伤时,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七夕那天,江晚吟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一支紫竹洞箫,箫身上刻着一朵小小的莲。附信上只有一行字:“愿以箫声,伴你岁岁年年。”
江晚吟握着那支箫,站在莲藕池边,吹了一整夜。箫声初时生涩,渐渐变得流畅,最后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三、合卺同归
仙门百家得知蓝曦臣与江晚吟要结为道侣时,一片哗然。有人质疑,有人反对,甚至有人搬出“两家曾有嫌隙”的说辞。
蓝曦臣只是温和而坚定地回应:“我与晚吟心意相通,无关其他。”江晚吟则直接扛着三毒站在莲花坞门口,谁若敢说一句不字,便先问问他的剑。
婚礼办得简单却郑重。没有大宴宾客,只有蓝思追、金凌等几个亲近的晚辈在场。蓝曦臣穿着姑苏的素白喜服,江晚吟则换上了一身绣着并蒂莲的紫色喜袍。两人在云梦的祖祠前拜了天地,对着江氏列祖列宗的牌位,许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诺言。
金凌看着两位长辈并肩而立的身影,偷偷抹了把眼泪,被蓝思追轻轻拍了拍肩:“该高兴才是。”
婚后,蓝曦臣时常往返于云深不知处与莲花坞之间。有时,他会留在莲花坞,陪着江晚吟处理江氏事务,傍晚一同去池边散步,看夕阳落在荷叶上,碎成一片金红。江晚吟也会去云深不知处小住,虽然依旧不适应那里的“三千条家规”,却会在蓝曦臣读书时,安静地坐在一旁擦拭佩剑,偶尔抬头,便能对上蓝曦臣温柔的目光。
他们的相处,没有太多甜言蜜语,却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默契。蓝曦臣懂江晚吟的口是心非,江晚吟也知蓝曦臣的温柔包容。夜猎时,蓝曦臣的朔月与江晚吟的三毒交相辉映,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凌厉如锋,却总能完美配合,所向披靡。
一次,他们在清理一处凶宅时,遇到了一只擅长幻术的妖兽。江晚吟不慎陷入幻境,看到了莲花坞被烧毁的场景,一时心神大乱。蓝曦臣立刻以灵力护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晚吟,别怕,我在这里。”
幻境中的江晚吟猛地抬头,看到蓝曦臣的身影穿透火光向他走来,瞬间清醒。他扑进蓝曦臣怀里,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曦臣……”
蓝曦臣轻轻拍着他的背,温声道:“我在。”
那一刻,江晚吟忽然明白,有些伤痛,或许永远无法磨灭,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便再也不必独自承受。
四、稚子绕膝
成婚第三年,江晚吟诞下了一个孩子。生产那日,蓝曦臣守在产房外,听着里面传来的痛呼,心急如焚,却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直到听到婴儿响亮的啼哭,他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稳婆抱着襁褓出来,笑着说:“恭喜蓝宗主,江宗主,是个小公子,眉眼像极了二位。”
蓝曦臣走进产房,看到江晚吟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带着一丝虚弱的笑意。他走上前,握住江晚吟的手,声音有些哽咽:“晚吟,辛苦你了。”
江晚吟摇摇头,看向襁褓中的孩子:“抱来我看看。”
小家伙闭着眼睛,小小的拳头攥着,呼吸均匀。蓝曦臣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到江晚吟身边,轻声道:“我们叫他‘念安’吧,愿他一生平安顺遂。”
江晚吟点头:“好。”
江念安的出生,给两个原本清冷的家族带来了无尽的暖意。小家伙继承了蓝曦臣的温和,也带着江晚吟的执拗。刚学会走路时,便喜欢追着莲花坞的水鸟跑,摔倒了也不哭,自己爬起来拍拍裤子,继续追。
蓝曦臣教他读书写字,江晚吟则教他御剑练剑。小家伙拿着比他还高的木剑,有模有样地跟着父亲挥舞,常常累得满头大汗,却还是仰着小脸说:“爹爹,我以后要像爹爹和父亲一样厉害!”
每当这时,江晚吟总会难得地露出温柔的笑,摸摸他的头:“好,有志气。”蓝曦臣则会递上一块手帕,为他擦去汗珠,轻声道:“练剑也要注意分寸,莫要伤了自己。”
闲暇时,一家三口会坐在莲藕池边。蓝曦臣吹箫,江晚吟听着,念安则在一旁玩着莲子,偶尔咿咿呀呀地跟着哼唱。阳光透过荷叶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温暖得像一幅画。
有一次,念安好奇地问:“爹爹,你以前是不是总对父亲发脾气呀?”
江晚吟脸一红,瞪了蓝曦臣一眼——定是这家伙跟孩子说的。蓝曦臣笑着揉了揉念安的头发:“是呀,但你爹爹心里是向着我的。”
江晚吟别过脸,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岁月流转,云深不知处的雪依旧年年落下,莲花坞的荷也岁岁盛开。蓝曦臣与江晚吟的头发渐渐染上了霜白,念安也长成了挺拔的少年,能独当一面。
某个秋日午后,两位鬓角斑白的宗主并肩坐在观莲台上,看着池中残荷,聊着往事。
“还记得第一次在渭水冰窟救你吗?”蓝曦臣笑道。
江晚吟哼了一声:“要不是你多事,我自己也能上来。”
“是是是,”蓝曦臣顺着他的话,眼中却满是宠溺,“是我多事,才有幸与你相伴一生。”
江晚吟没再反驳,只是轻轻握住了蓝曦臣的手。阳光正好,暖意融融,一如他们相守的这些年,平淡,却满是幸福。
他们的故事,没有惊天动地的传奇,却在日复一日的相伴中,酿成了最醇厚的酒,温暖了彼此的岁月,也惊艳了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