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的余温尚未散尽，剧组便投入了最后阶段、也是最艰难的拍摄——冬季戏份。为了取景，全组转战至北方一个偏僻寒冷的小镇。
真正的严寒给了苏芷前所未有的体验。呼气成霜，镜头外的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而剧情要求林默在绝望中于冰天雪地里跋涉、甚至落水的戏份，更是对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极限考验。
顾夜明那句“演员靠作品说话”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心里。她拒绝使用替身，所有的苦戏都亲自上阵。
最艰难的一场戏，是林默在得知最后一线希望破灭后，神情恍惚地走入结着薄冰的湖中。拍摄地选在一个真正的野外冰湖，安全措施做得极其到位，但刺骨的寒冷是实打实的。
开拍前，苏芷只穿着单薄的戏服，站在岸边，嘴唇冻得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工作人员给她裹上厚厚的羽绒服，怀里塞着暖宝宝，但效果甚微。
顾夜明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走过来，递给她一个小巧的银质酒壶。“喝一口，驱驱寒。”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模糊，但眼神里的关切是真实的。
苏芷有些意外，接过酒壶，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谢谢顾老师。”
“动作要快，情绪要准，争取一条过。”他言简意赅地叮嘱，“身体最重要，感觉不对立刻示意。”
苏芷重重地点了点头。
“Action！”
苏芷脱掉羽绒服，瞬间袭来的冷空气让她几乎窒息。她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入冰湖。薄冰在脚下碎裂，冰冷刺骨的湖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小腿、膝盖、腰部……那种冷，像无数根针扎进骨头缝里，痛得钻心。她的牙齿疯狂打颤，但脸上必须维持着林默那种万念俱灰的麻木和空洞。
她一步步向湖心走去，湖水没到胸口，呼吸变得困难。镜头推近，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颤抖和绝望。
“卡！完美！快上来！”陈正导演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带着一丝激动。
工作人员立刻冲上去，用厚厚的毛毯将她裹住，扶着她踉跄地走上岸。苏芷几乎冻僵了，四肢麻木，意识都有些模糊。
一件带着体温的、极其厚实的羽绒服立刻裹住了她，取代了之前冰冷的毛毯。是顾夜明脱下了他自己的外套。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搓着她的手臂，帮她恢复血液循环，眉头紧锁，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我……没事。”苏芷牙齿打着颤，勉强挤出几个字。
顾夜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赞赏，有担忧，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是对她拼命的不满，还是对拍摄条件苛刻的无奈？苏芷读不懂。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大步走向停在附近的房车。“医生！”他低吼了一声。
房车里暖气开得很足。随组医生赶紧过来检查，确认只是受寒，没有失温危险，叮嘱赶紧换下湿衣服，喝热水姜汤。
顾夜明将苏芷抱进房车后，便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女性工作人员帮忙换衣服。他站在车外寒冷的空气中，点燃了一支烟，烟雾在凛冽的空气里迅速消散，一如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
他见过敬业的演员，但像苏芷这样，带着一种近乎赎罪般的虔诚和狠劲对待角色的，太少见了。她不是在表演，她是在燃烧自己，去照亮那个虚构的灵魂。这种纯粹和炽热，像一簇冰封下的火焰，既让人动容，也让人心惊。
苏芷换好干爽保暖的衣服，裹着毯子，手里捧着滚烫的姜汤，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工作人员都退出去了，房车门被拉开，顾夜明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那个银质酒壶，又递给她。“再喝点。”
这次苏芷没有拒绝，接过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感觉从胃里蔓延开，驱散了一些寒意。
“不要命了？”顾夜明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苏芷捧着杯子，热气氤氲了她的眼睛。“我想演好林默。”她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这是我能抓住的，唯一的机会。”
顾夜明沉默地看着她。女孩的脸冻得通红，头发还湿漉漉的，显得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对表演最原始的热爱和孤注一掷的决心。
这种眼神，他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在这个追逐名利、人心浮躁的圈子里，这种纯粹近乎一种奢侈品。
“机会有很多种，”他缓缓开口，“没必要用健康去换。”
“但林默只有一个。”苏芷抬起头，直视着他，“顾老师，您选择我，不也是因为在我身上看到了某种可能性吗？如果我不尽全力，怎么对得起您的冒险，怎么对得起林默这个角色？”
她的反问，让顾夜明一时语塞。是的，他看中的就是她这份灵气和狠劲。但亲眼看到她如此“折腾”自己，他心里却涌起一种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情愫。是怜惜？是敬佩？还是……更多？
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白茫茫的雪地。“下部戏，有个本子不错，回头让李曼发给你看看。”
这突兀的话题转换，让苏芷愣了一下。随即，她反应过来，这是顾夜明在用一种别扭的方式，表达他的认可和……关心？他是在告诉她，她的未来不止于此，不必在这一部戏上“以身殉道”。
一股暖流，比姜汤更有效地涌遍全身。苏芷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谢谢顾老师。”
“嗯。”顾夜明站起身，“好好休息，下午你的戏份推迟。”说完，他便下车离开了。
苏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心里那簇火焰，似乎燃烧得更加旺盛了。严寒无法冰封她内心的热爱，而那个看似冷漠的男人，或许也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动于衷。
这场冰湖戏，成了剧组的一个传奇。当电影上映后，这个长镜头被影评人反复提及，誉为“年度最震撼表演片段之一”。而此刻，它只是苏芷用命搏来的、对角色的一份交代。
拍摄接近尾声，离别的气氛开始弥漫。而苏芷和顾夜明之间，那种基于共同经历和专业认可而建立起来的默契与信任，也如同被冰雪覆盖下的种子，悄然孕育着某种未知的可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