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俪辞指尖凝起的淡青色气劲骤然散开,化作半透明的光茧将三人裹住。待王权富贵握紧王权剑的手微松,苏慕雨软剑“流萤”上的血光褪去时,周遭景象已换——不再是破碎的空间,而是飘着墨色浮萍的寒潭,潭水映着漫天星子,竟比夜空更亮。
“这是……”王权富贵剑锋轻垂,剑气下意识收敛。他能察觉此处无半分敌意,却有股沉郁的气劲缠在周身,像浸了冰水的丝绸,连呼吸都觉微凉。
苏慕雨已将软剑绕回腕间,指腹摩挲着剑穗上的暗纹。暗河杀手对环境的敏锐远超常人,他目光扫过潭边丛生的苍术,又瞥向远处隐在雾中的竹屋,喉间轻“唔”一声:“无杀气,却比暗河的死域更闷。”
“是二十年前的药王谷。”唐俪辞的声音比在空间中更轻,广袖拂过潭面,浮萍分开的瞬间,水面竟映出另一个身影——青衫少年蹲在潭边,手里攥着株带露的金线莲,正往竹屋跑,“那时我刚寻得治‘蚀心蛊’的药材,以为能救……”
话音未落,竹屋方向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少年的身影猛地顿住,金线莲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冲进竹屋,潭面倒影随之一变:屋内案上摊着医书,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倒在榻上,嘴角溢着黑血,而少年扑过去时,指尖刚触到男子衣袖,便被一股无形气劲弹开,摔在地上。
“这是……”王权富贵瞳孔微缩。他虽不懂蛊毒,却能看清玄衣男子周身萦绕的黑气——那是比妖族戾气更阴毒的力量,正一点点吞噬男子的生机,而少年身上的气劲虽弱,却与黑气隐隐相抗,像萤火撞向寒夜。
苏慕雨的指节骤然绷紧。他认得那玄衣男子袖口的暗纹——是当年与暗河有过合作的“鬼医门”标识,可鬼医门早在十八年前就被灭门,传闻门主死于心腹之手。
潭面倒影中的少年爬起来,又要扑过去,却被玄衣男子抬手按住肩膀。男子的声音很轻,透过潭水传来,带着濒死的沙哑:“俪辞,别救了……这蛊是我自己种的,若不……”话没说完,黑气突然暴涨,男子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少年僵在原地,指尖的金线莲早已碾成碎泥,泪水砸在地上,竟在青砖上浸出细小的坑——那是气劲失控的征兆。
“他是我师兄,沈砚。”唐俪辞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意,广袖下的手微微收紧,“当年鬼医门要以活人炼蛊,师兄为了毁了蛊炉,故意让自己中了蚀心蛊,我寻遍天下药材,还是晚了一步。”
王权富贵沉默着。他想起自己当年为护清瞳,与整个王权家为敌的模样——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念,竟与潭中少年有几分相似。只是他有王权剑意护身,而这少年,当年只凭着一身未大成的医术,便敢与整个门派抗衡。
苏慕雨突然开口:“后来呢?你毁了蛊炉?”暗河杀手从不信“遗憾”,只认结果。他盯着潭面中少年僵立的身影,想知道这场悲剧的终局。
唐俪辞抬手拂过潭面,浮萍重新聚拢,景象又变——这次是燃烧的药庐,少年手持一把青铜剑,剑身上凝着淡青色气劲,正与一群黑衣人道士厮杀。那些道士的衣袍上,绣着与王权家相似的符文,却带着邪异的黑气。
“是当年帮鬼医门炼蛊的‘玄清观’。”唐俪辞的声音冷了几分,“师兄死后,我用他留下的医书,创出了‘龙吟气’,既能救人,也能杀人。这药庐,是师兄生前炼丹的地方,我烧了它,也斩了所有参与炼蛊的人。”
王权富贵看着少年剑下的黑气消散,突然明白唐俪辞的气劲为何那般特别——那里面既有医者的仁柔,又有复仇者的刚猛,就像此刻潭水映出的火光,暖得灼人,却又冷得刺骨。
苏慕雨的目光落在少年染血的袖口上,那里绣着一朵金线莲,与他最初攥在手里的那株一模一样。暗河杀手从不信“执念”,可此刻看着那朵被血染红的花,竟也觉出几分沉重。
潭面的景象渐渐模糊,淡青色的光茧重新裹住三人。唐俪辞收回气劲,指尖的血丝比之前更明显:“这便是我最不愿记起的过往。”
王权富贵将王权剑插回剑鞘,没有说话——他虽仍不认同唐俪辞“亦医亦杀”的路数,却已明白这份力量背后的重量。苏慕雨也松开了腕间的软剑,流萤剑穗上的暗纹不再闪烁,像是也被这记忆中的寒意浸得沉寂。
三人站在恢复原状的破碎空间中,潭水的凉意尚未散去,而唐俪辞记忆里的火光与泪水,却像刻在了空气里,让这场未结束的交锋,多了几分说不透的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