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了文书一职，云为衫的活动范围扩大至宫尚角的外书房及相连的院落。
她安分守己，每日只是埋首于浩如烟海的卷宗之中，将纷乱的情报分门别类，标注要点。她写字的速度极快，字迹清秀中自带一股风骨，整理出的条陈清晰明了，大大提升了情报处理的效率。
她从不主动打听，但过目的信息都会在她脑中自动汇集成网。宫门的人员构成、势力分布、与外界的关联，甚至各宫主子之间微妙的龃龉，都逐渐清晰起来。
宫远徵偶尔会来，名义上是送一些“调理身体”的药，实则是继续他的观察。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被哥哥另眼相看的女子充满敌意。
这日，他又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语气硬邦邦的：“喝了。”
云为衫看着那碗药，没有动。
“怕我下毒？”宫远徵冷笑。
“徵公子医术精绝，若要害我，不必如此明显。”云为衫平静道，“只是是药三分毒，我这身子虚不受补，公子前日送的补药服下后，夜间反而燥热难眠。可否请公子将药方与我一看？”
宫远徵一愣，脸上闪过一丝被质疑的恼怒，但还是梗着脖子报了几味药名。
云为衫细细听完，沉吟片刻，道：“可否将其中一味‘赤阳草’，换成药性更温和的‘月华藤’？再佐以少许‘茯苓’，安神宁心之效或更佳。”
宫远徵彻底怔住。他精研毒术，于医术一道虽也精通，但开方更偏霸道。云为衫的建议，恰恰弥补了他方子中的燥烈，使其更为平和周全。这绝非一个普通孤女能有的见识！
他盯着她，眼神复杂，第一次收起了全部的轻视，取而代之地是浓浓的探究。他什么都没说，端过药碗，扭头走了。
几日后的黄昏，飘起了细雪。
云为衫整理完最后一卷文书，揉了揉酸胀的腕骨，走出书房。却见宫尚角独自一人站在院中的亭子里，负手望着亭外纷飞的雪花。墨色大氅上已落了薄薄一层白，衬得他身形愈发孤峭。
她脚步微顿，正欲悄声离开，他却仿佛背后生眼，开口道：“听闻你改了远徵的药方？”
云为衫停下脚步，坦然回应：“略作调整，僭越了。”
宫尚角转过身，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你懂医术？”
“家母体弱，久病成医，略知皮毛。”她沿用之前的人设。
宫尚角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他身上清冽的松柏气息混合着冰雪的冷意传来。“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皮毛’？”
他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
云为衫微微垂下眼睑，看着石阶上积累的雪，轻声道：“求生之人，总会想方设法，多学一些‘皮毛’。”
宫尚角沉默了片刻。
“雪大了，回去吧。”他最终说道，语气是难得的平和。
云为衫颔首，转身走入风雪中。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回廊尽头。
回到冰冷的厢房，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吁出一口气。
窗外，雪落无声。
角宫的夜，似乎不再像初来时那般，寒冷彻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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