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的被处置,如同在角宫这潭深水中投入一颗石子,涟漪扩散,却并未触及核心。宫尚角“病愈”理事,角宫秩序迅速恢复,甚至比以往更加森严。
然而,云为衫却感觉到,一股更隐晦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那不是刀光剑影,而是流言蜚语,是审视的目光,是若有若无的排挤。
“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女,仗着几分小聪明,竟让公子如此纵容……”
“听说上次遇袭,就是因为她得罪了无锋,才引来祸端……”
“她一来,角宫就屡生事端,怕不是个灾星……”
这些话语,如同阴冷的藤蔓,悄无声息地在角宫各处滋生、蔓延。云为衫听得见,却并不在意。宫廷倾轧,她见识过比这恶毒千百倍的手段。这点风言风语,尚不足以动摇她的心志。
但她知道,这背后必然有人推波助澜。目的,无非是孤立她,降低她在宫尚角心中的分量,甚至逼她自行露出破绽。
这日,她前往库房领取新的笔墨,恰好遇上几位其他宫的嬷嬷也在办事。见她进来,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声音不高不低地议论起来。
“……要我说,还是得身家清白、知根知底的才好。那些来路不明的,谁知道藏着什么祸心?”
“可不是嘛,听说执刃夫人那边,已在为角公子物色合适的人选了,皆是江湖名门之后……”
云为衫仿若未闻,径直走到管事面前,递上领取的单子。那管事态度倒也客气,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与疏离。
她领了东西,转身欲走。其中一位羽宫的嬷嬷却像是刚看到她,假意热情地笑道:“哟,这不是云姑娘吗?听闻姑娘前几日又立了功,真是好本事。只是姑娘这般抛头露面、参与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女子嘛,还是该寻个稳妥的归宿……”
云为衫停下脚步,回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位嬷嬷,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看不出情绪的弧度:“嬷嬷说的是。只是这世间,何为稳妥?高门大院,便一定是归宿么?”她顿了顿,声音清冷,“奴婢以为,唯有自身立得住,方是真正的稳妥。至于归宿……不劳嬷嬷费心。”
她语气不卑不亢,既点破了对方的暗讽,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份从容与骨子里的傲气,让那嬷嬷一时语塞,脸色阵青阵红。
云为衫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背影挺直,如同风雪中孤傲的青竹。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库房外的宫尚角看在眼里。他并未现身,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她如何应对这无形的刁难。看到她那份与年龄、身份不符的通透与坚韧,他深邃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微光。
当晚,宫尚角在书房处理公务时,状似无意地问一旁磨墨的云为衫:“今日在库房,受委屈了?”
云为衫磨墨的手未曾停顿,声音平稳:“些许闲言碎语,如同蚊蚋嗡鸣,扰人清静,却伤不了人。奴婢若连这些都受不住,也不配站在这里为公子分忧。”
宫尚角放下笔,抬眸看她:“你倒是想得开。”
“非是想得开,”云为衫停下动作,迎上他的目光,“只是奴婢深知,在这角宫,乃至整个宫门,能决定奴婢去留与生死的,从不是那些流言,而是公子您。奴婢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向公子证明价值即可,何必在意他人眼光?”
她总是这样,能将最现实、最冷酷的规则,如此直白冷静地道出。
宫尚角沉默片刻,忽然道:“执刃夫人,确在为我物色人选。”
云为衫心尖微不可察地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公子年富力强,身份尊贵,此乃应有之义。想必皆是才貌双全、门当户对的淑女。”
“你不在意?”宫尚角的目光带着审视,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别的情绪。
云为衫浅浅一笑,那笑容疏离而客气:“奴婢的身份,岂敢在意公子婚配之事?奴婢只愿能继续为公子效力,在角宫有一隅安身之所,便足矣。”
她将自己摆在纯粹的下属与客卿位置,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宫尚角看了她半晌,终是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笔,淡淡道:“下去吧。”
“是。”
云为衫退出书房,走在寂静的回廊上。夜风微凉,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知道,宫尚角方才的询问,本身就是一种试探。他在试探她的心意,试探她的野心。
她不能急,也不能露怯。在这场与宫尚角、与那个“影子”、与整个宫门规则的博弈中,她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与耐心。
然而,她刚回到厢房附近,一道极快的黑影如同夜枭般从屋檐落下,一枚系着纸条的小巧飞镖,“夺”的一声,钉在了她的门框上!
云为衫心头一凛,迅速环顾四周,并无他人。她拔下飞镖,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娟秀却透着冷意的字:
“李代桃僵,鸠占鹊巢。假的就是假的,终有真相大白之日。”
没有署名。
但云为衫知道,这是那个“影子”给她的回响。她终于,不再沉默地潜伏,而是开始主动出击了。
云为衫指尖用力,将纸条攥紧,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锐利。
看来,这场真假云为衫的戏码,是时候推向高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