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窗被推开，潮湿的空气侵入了一些。
沈煜铭看着窗外那场毫无章法的雨，叹了一口气。
这已经是他第三回叹气了。
第一回，抄数学作业被发现，又被喊到了办公室狠狠批斗了一回。
数学秦老师靠在椅子上，一边讲着老生常谈的“好好学习”，一只手还在桌面上点来点去，发出“哒哒哒”的烦人声响，就像是进行审判的丧钟。
沈煜铭低着头一言不发。最终，秦老师摆摆手，他被放过了。
他浑浑噩噩坐回自己的位置。
第二回叹息开始。
他的同桌姜姐——姜探陵，唱了一整节课《晴天》。
不知她从哪里搜刮来了个MP3，一整天都塞在耳朵里听歌，这症状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周。如果只是单纯听歌，沈煜铭还是接受的。
但她除了听歌，在没有老师的晚自习上，更加猖獗，直接低声唱了出来，脑袋还跟着微微晃动，似是沉醉其中。
不过她的沉醉在沈煜铭看来只是乱七八糟的咿咿呀呀。
《晴天》真就被唱没了。
还有两分钟就下课了，教室里已经响起了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
沈煜铭还没动作，窗外的雨又大了一些，斜斜地打在窗玻璃上。
推开的窗和微凉的雨还是促成了他最后的叹息。
下课铃声响起。
几个跑得快的同学已经冲了出去，姜探陵也收拾好了东西，她背起书包，还不忘提醒沈煜铭：“记得回去续火花。”
沈煜铭只是“嗯”一声表示答应。
姜探陵头也不回走了。
她刚走，刘俊杰、邱志权、姚笛陌这三人你推我，我推你，笑嘻嘻地走了过来，看起来就不怀好意。
沈煜铭坐在椅子上抬眼扫他们一眼：“你们干嘛？”
刘俊杰笑嘻嘻地拍了拍沈煜铭的肩，沈煜铭嫌弃地皱眉：“有话快说。”
刘俊杰讪讪地把手拿下来：“沈皇啊，明天帮我们仨带个早饭呗。”
沈煜铭把英语书塞进书包：“哦，还是老样子？”
邱志权搭腔：“对对对，感谢沈皇大恩大德了。”
姚笛陌眼尖，注意到了沈煜铭塞英语书的动作：“沈皇，你带英语书回去干嘛？”
沈煜铭回了句“记单词！”就头也不回大步走出教室。
他几步跨下楼梯，终于走到了校门口。
门口人很多，都堆在了一起，那些伞像一个个蘑菇，倒长在天空中。
雨越来越大。雨声与喧嚣交织在一起。
这场雨并不是突如其来。
早上出门前，奶奶还提醒过他今天天气预报说会下雨，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把伞带上。
早上的天气也阴沉沉的，看起来就山雨欲来。
但彼时的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想着“不听老人言，逍遥快活好几年”，好吧，这次算是栽了，这次真的“吃亏在眼前”了。
那把伞恐怕正躺在玄关柜子上嘲笑他。
他只能把校服外套套在头顶，好挡住一丝丝雨。
他冲进雨幕中，雨水还是浸透了薄薄的一层外套。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走进电梯，他没规没矩地靠在电梯墙壁上。
他这才意识到雨水已经把把身体打湿了大半，汗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身体黏糊糊的。
从电梯墙壁的反光看，就像是一只“落汤鸡”，他烦躁地揪了揪头发。
钥匙插进锁孔，终于到了家。
刚回来就看到堂哥沈煜锦正无比闲适地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还玩着手机。
沈煜铭更加烦躁，他把书包随手扔在餐桌旁的椅子上，问了一嘴：“奶奶呢？”
沈煜锦摁灭了手机，抬眼回他：“睡觉去了。”他又问了一句，“你吃不吃饭？”
沈煜铭一屁股倒在沙发上，沙发因为他微微下陷，他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一个苹果啃起来：“不想吃。”
沈煜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哦。”
沈煜铭把手上的苹果核隔着茶几，划出弧线，扔进了垃圾桶，发出“砰”的响声。
沈煜锦看了一眼垃圾桶，又问了一遍：“真不吃？”
沈煜铭不耐烦地站起身，走向浴室：“不吃。”
他路过沈煜锦，飘来了极淡的沐浴露的香味，与他的一身狼狈形成对比。
他快步走进浴室，锁上门。
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
等到洗完澡，他才意识到没拿衣服和浴巾。肯定是和沈煜锦说话气到了，才使自己忘了。
现在还能怎么办？他总不能一直待在浴室。
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
镜面起了一层水雾，水珠还在往下滴。
最后，他还是扬声道：“哥！”
沈煜锦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嗯？”
沈煜铭吸一口气：“帮我……”声音戛然而止，他说不下去。
大概过了几秒，或者更久，他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完：“帮我拿一下衣服！”语速很快，不知道沈煜锦有没有听清。
又过了几秒，他听见沈煜锦靠近的脚步声。
沈煜锦的声音依旧隔着玻璃，却比刚才清晰不少：“放门口了。”
或许，他正和沈煜锦隔着玻璃对视。
沈煜铭没回话了，连一个“嗯”字都发不出来。
他听见了脚步远去的声音。
衣服被胡乱套在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做了很足的心理建设。
浴室门被推开，他擦着头发出来。
沈煜锦并没回房间，反而重新坐到了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沈煜铭在心里建筑很久的大厦，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还是坍塌成了一片废墟。尴尬仿佛无处不在。
他盯着面前的地板：“谢了。”
“嗯。”算是回答。
沈煜锦看他一眼：“杵在那里干什么？”
沈煜铭赶紧抬头，提上书包，走向自己的房间。快要进门时，又转头：“你什么时候去报到？”
沈煜锦也走向自己的房间：“17号。”
9月17号？凭什么这么晚？
他沈煜铭已经在学校“坐牢”了整整九天，虽然除去假期只有七天，但他还是羡慕沈煜锦可以待在家里。
看来大学就是好，至少沈煜铭现在这么觉得。
沈煜锦是今年高考的，他考得很好，考上了主城区的大学，离家里也不算太远。
他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奶奶还到处宣传，说他这是在光宗耀祖，说他是是未来的栋梁之材。
完全没人注意到也经历过重大考试的沈煜铭。他擦着边考上了高中实验班。
他真想给生活加个快进键，直接穿越到高考以后。
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把房间门锁上，思索着三年时光可不可以快一点。
他打开手机，给姜探陵续了火花。
随后，打开书包，拿出了英语书，却没翻开。他从抽屉里取出了个笔记本，打开，里面是手账。
他一直有做手账的习惯，只是没人知道。
那本英语书成了他做手账的垫子。他随意画了一些简单的涂鸦，又写了几句没头没脑但是格外洗脑的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
最后，他画了个太阳，写下：【等天晴。】
手账本重新进了抽屉。
他靠在床头，拿上了那本英语书，翻到最后单词的那几页，看了一会。
没过五分钟，他就犯困了。果然，看书有一大功效就是助眠。
翌日，沈煜铭被雨声吵醒。
他很快收拾好，准备上学。
他看了一眼玄关柜上那把伞，还是拿上了。他可不想在同一个坑栽两次。
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沈煜锦出来了。他穿了一件黑色T恤，比沈煜铭的校服倒是好看不少。
沈煜锦问他：“这么早就走？”
沈煜铭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干巴巴“嗯”一声。他自然不愿早起，但刘俊杰他们还等着他的“救济粮”。
他打开门，还是说了一句：“走了。”
沈煜锦却快步走来，说道：“等等。”他弯腰换好一双运动鞋，又补充道：“我送你。”
沈煜铭顿住，开始想法子，眼神都有些飘忽：“额……还是不用麻烦哥了……”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和刘俊杰他们的交易，要是他知道了，肯定会揭发给奶奶，说他每天牺牲睡眠时间就是为了带饭。
然后奶奶又会告诉父亲。
接着，在所有“宗亲”面前，他就是每天帮同学带饭的“外卖员”。
沈煜锦仿佛没看到他眼里的谎言，反倒极轻地笑了一声：“没事，反正睡不着。”
沈煜铭垂下头，率先走向电梯。
就这样，两把伞并行在街上。
沈煜锦把沈煜铭带进了一家包子店，点了笼小笼包。
两人吃起来，沈煜铭此时已经想到了自己没带饭，那三人会怎么“讨伐”他。
沈煜锦出声：“吃快点。”
沈煜铭赶紧停止“讨伐”幻想，几口把包子咽下。
沈煜锦看了他一眼：“刚才怎么走神了？”
沈煜铭尴尬笑笑：“没啥。”
他赶紧把书包重新背上：“我去上学了。”
沈煜锦把伞递给他：“注意安全。”
沈煜铭接过伞：“知道了，你慢慢吃。”
他快步走出包子店。
内心腹诽绝对不能被人知道：吃吃吃，吃撑死你。断人财路，伤人伤己！
他走进学校，准备接受那三人的“讨伐”。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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