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入口的石板合拢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恰好被庙外的火箭破空声掩盖。秋丫头蜷缩在狭窄的通道里,双手死死按住胸口,那里的“天下第一墨”泛着微弱紫光,隔着破棉袄也能感受到一丝暖意,像是爹爹掌心残留的温度。
通道里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混合着香火燃尽的焦糊气。秋丫头不敢点灯,只能凭着记忆摸索着向前爬,膝盖和手肘被粗糙的石壁磨得生疼,脚心的旧伤也被碎石硌得发麻。身后,破庙的火光透过石板的缝隙渗进来,染红了通道顶端的泥土,伴随着木头燃烧的噼啪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还有青黛师姐决绝的呼喊:“福伯,带秋丫头走!别回头!”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上方传来,通道剧烈晃动,泥土簌簌落下。秋丫头吓得浑身一颤,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哭出声——她知道,那是青黛师姐引爆了菜窖里的火药,就像上次在土窑躲避追兵时说的那样,“留着这火药,迟早能拉几个狗贼垫背”。
她爬得更快了,指甲抠进石壁的裂缝里,带出一块块湿土。身后的声响渐渐模糊,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还有怀中墨锭偶尔发出的轻微震颤,像是在回应她胸腔里的悲恸。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弱的天光。秋丫头手脚并用地爬出密道出口,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芜的柏树林,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回头望去,京郊破庙的方向火光冲天,染红了半边夜空,连雪花都像是被点燃了,化作红色的灰烬缓缓飘落。
“爹爹……师姐……竹桥叔叔……”秋丫头瘫坐在雪地里,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冻得通红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处凝结成冰。她想放声大哭,却又怕引来玄墨阁的追兵,只能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怀中的墨锭突然发烫,像是有滚烫的血液在里面流动。秋丫头低头,借着月光看见墨锭表面渗出暗红色的血丝,那些血丝顺着墨锭的纹路缓缓蔓延,竟在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勾勒出“向西”二字,转瞬又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层细密的水珠。
这是爹爹说过的,墨家墨锭的示警之能。秋丫头抹掉眼泪,攥紧墨锭,挣扎着站起身。她记得爹爹的嘱托,通州码头,穿褐色皮袄的船工,暗号“墨香未冷”。她必须活下去,带着这半块墨锭,找到苏燕师姐,才能不辜负爹爹和师兄妹们的牺牲。
雪地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踉跄着向西走去。她的草鞋早已被雪水浸透,双脚冻得失去了知觉,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她不敢停下,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远,却像一根烧红的烙铁,刻在她的心上,提醒着她所背负的一切。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传来马蹄声和人的吆喝声。秋丫头心中一紧,连忙躲到一棵粗壮的柏树后,屏住呼吸向外张望。只见一队黑衣人骑着马从林间小道经过,他们腰间都挂着“玄墨令”,手中的火把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影子,为首一人正是在破庙外下令放火的墨无常。
“大人,密道找到了,通向柏树林,那小丫头肯定跑不远!”一名黑衣人高声报告。
墨无常勒住马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林间的雪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墨!李中堂还等着这‘天下第一墨’邀功呢,谁也不能坏了大事!”
马蹄声渐渐逼近,秋丫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贴着树干,将身体藏在浓密的枝桠后,怀中的墨锭再次发烫,这次却不再渗血,而是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松烟味,与林间的寒气混合在一起,掩盖了她身上的气息。
黑衣人骑着马从柏树下疾驰而过,没有发现藏在暗处的秋丫头。直到马蹄声彻底远去,秋丫头才瘫坐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墨锭,紫光已经黯淡下去,却依旧带着一丝暖意。
“爹爹,我会活下去的。”秋丫头对着夜空轻声说道,右眼的伤疤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我会找到苏燕师姐,会揭开墨锭的秘密,会让那些坏人血债血偿。”
她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积雪,朝着通州的方向继续前行。雪越下越大,掩埋了她的脚印,也像是要掩埋这乱世中的一切苦难。但秋丫头知道,有些东西是埋不住的——墨家的风骨,爹爹的嘱托,还有这半块墨锭里藏着的,万民的期盼与愤怒。
夜色深沉,残阳未升,而她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