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这不知是开春以来的第几场雨了，但空气中还带着料峭的春寒，官道之上常有茶馆驿站，留予过路之人一个歇脚之地。

　　无论春夏秋冬，生意都不好不坏，大概是不管何时，总有人奔波在路上的缘故。

　　今天小棚子里来了些不速之客，一群人皆是黑衣装扮，腰上的都是些不甚常见的武器，几人坐在一起低语，却唯独让人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听不见谈话的具体内容。

　　店家兢兢业业做好自己的事，不想多和这些江湖客扯上什么干系，别掀他棚子就行。

　　好在那几个人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店家放松下来，把桌子一收，开始同棚子里剩下的两位客人聊天。

　　“那几个人，什么来头啊，光是在这里坐着就感觉杀气很重啊，不像普通江湖人，我方才可是生怕他们一个不高兴把我这小茶棚的顶掀了。”他脸上堆着笑，像是生怕没人理自己。

　　坐在棚子最外侧的书童模样的年轻人在低头写着什么，但回答问题倒是积极，笑意盈盈地答说：“他们不是人。”

　　店家听闻这话，一下子便慌了神，不知所措地捏了一把肩上的汗巾，“这这这，大白天的不是人还能是鬼吗，客官你可莫要吓我。”

　　“诶？”那人抬起头来，真切地摇了摇头，“那你还真的正好猜对了，他们正是鬼。”

　　来自阴冷地狱的，暗河的鬼。

　　店家好奇，“他们用的，那是什么功夫？只闻其声，不见其详。”

　　“那是暗河慕家的不语人，练到再高深一些的时候，他们交谈的声音也听不见。”那书童朝店家说话，眼睛却始终看向坐在茶棚最里面的角落的那名女子，“姑娘说，是吗？”

　　那女子似乎正在琢磨着自己配茶的点心，没空搭理他。

　　于是书童又问了一遍，下一秒，朝他迎面飞来的是一根气势汹汹的筷子。虽是被他勉强接下，却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他能感觉到那姑娘并未动杀心，可是就已经将一根普通的竹木筷子掷出了一种这是多威力巨大的暗器的气势了！

　　店家心头一惊！不好，那几个杀意纵横的客人平安地离开了这个小茶棚，反而是被他列为安全人士的这两位怎么快要打起来了！

　　随后，一个轻柔似烟的女子声音响起，“世人常说，人死为鬼，可惜有些人应当是自出生起就从未活过，一个从未真正活过的人，被称之为鬼，很合理。”

　　见她似乎态度不错，书童好歹是又壮起胆子来，“看来我们意见一致，所以，姑娘，有话好说。”

　　“我这不是在好好说了吗？不然你还能全须全尾地坐在这里？”

　　“姑娘从南诀来？要去北边？”

　　“是，没错。”

　　看来这两位暂时不打了，店家适时开口插嘴，“北边这个时节还冷得很啊，如果不急，可以再等一些时日再走。”

　　在角落里吃点心的姑娘轻笑了一声，让人无端觉得她这一声笑比此时的春寒更加寒冷。她说，很急。

　　书童也没忍住笑了，急得在茶棚里吃点心喝茶吗，“我想这位姑娘许是家中有人生病了着急回家吧。”

　　女子转过身来，那是一张妩媚与清冷并存得恰到好处的脸，眉为远黛，眼似横波，柔情似水我见犹怜。

　　“你对我很好奇？”

　　“非也！”那书童站起来拱手以应，“在下对谁都好奇，并非是针对姑娘你一个人，在下百晓堂弟子，方才如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百晓堂？你搬出这个名头来，是想让我不杀你？但想必你知道，有个地方的人，上至朝野下至江湖，皆、可、杀。”

　　“姑娘此行不是奉提魂殿手书行事，想来也不会有人要向暗河买我的命，所以我这一身性命如何，全在姑娘手中武器的心情。”

　　“哈哈哈哈哈，你又怎知我是姑娘？”话毕，只见两人面前的人已经完全换了一个模样，活生生就是个魁梧大汉，面对这番大变活人，店家已然目瞪口呆了，这这这，这是如何做到的？

　　然而下一秒，人就不在原地了，似乎是暗光一闪一阵微风过后，桌上便只留下来几枚铜钱。

　　真是青天白日见了鬼了。

　　店家收了钱，这茶摊子里就只剩下一个自称是百晓堂弟子的客人了，既是百晓堂那应该当是什么都知道吧？

　　“客官，刚刚这位，又是什么来头啊？”

　　百晓堂弟子终于将自己手里的东西写完，放下笔，笑着说：“老板，你可知道向我们百晓堂打听消息是要付钱的？”

　　眼看茶摊老板面露难色，他又话锋一转，“不过我今日可以免费告诉你，这位也是鬼，还是那群鬼中，最凶的那一个。”

　　凶到就连百晓堂也不知道这是里面的哪一只鬼，方才的两张脸大概都不是她的真容，暗河中精通易容之术的只能是慕家人，没听说过慕家这一代又出了这么一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