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院的时光静谧如水,却从不是苏晚的终点。她的商业版图需要更广阔的疆域来验证与拓展。这一次,她的行程囊括了南中国海风里裹挟的躁动,与北地平原上沉淀的厚重苍凉。
飞往广州的专机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机舱内,除了苏晚、李薇薇、安德森等核心成员,多了一个略显青涩的身影——秦知言。他能出现在这里,源于李薇薇在一次高校经济研讨会上的发掘。这个清大才子对价格双轨制弊端的尖锐分析,展现了超越同龄人的洞察力。经过安德森近乎严苛的背景审查,以及苏晚最终的默许,他获得了这张通往未知世界的门票。
此刻,秦知言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凉。机舱内弥漫着皮革与若有若无的冷香(苏晚习惯的香氛),与他熟悉的教室、图书馆气息截然不同。他偷偷望向舷窗反射中苏晚的侧影,她正专注地阅读一份英文财报,长睫低垂,日光在她近乎完美的轮廓上镀了一层冷光。“这就是能撬动资本格局的人吗?” 秦知言心中充满了敬畏与难以言喻的向往,“如此年轻,却如此……遥远。我一定要抓住机会,真正踏入这个世界。” 他暗暗握紧了拳,充满了书生意气的雄心。
飞机降落在尚显简陋的白云机场。南方的空气湿热,带着海腥与尘土混合的气息。苏晚一行并未停留于广州市区的接待宴会,而是直接驱车前往正在疯狂生长的深圳特区。
推土机的轰鸣是这里的主旋律,“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粗暴而直接。苏晚行走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高跟鞋踩过碎石,却步履稳健。她无视了地方官员热情洋溢的规划介绍,目光锐利地扫过一片片正在平整的土地、初具雏形的厂房。
“这片填海区的地质沉降报告,最新数据是多少?”
“规划中的深水泊位,预计多久会达到设计吞吐上限?”
“周边三县一区,熟练工人与非熟练工人的薪资梯度具体如何?”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精准、冷静,直指要害。陪同的开发区干部最初还试图用宏观蓝图来应对,但在苏晚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假的淡漠眼眸注视下,渐渐汗流浃背,不得不呼唤具体经办人员前来答话。
陆北辰沉默地跟在后方,看着苏晚在混乱与生机并存的工地上,如入无人之境。 他注意到,在这片一切以“快”和“实”为准则的土地上,苏晚那种剥离了所有人情世故、直指核心的冰冷风格,反而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契合。“她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 他心想,“在这里,形式主义的脂肪被无情地剔除,只剩下效率的肌肉与骨骼。” 当他看到苏晚站在一片荒芜的滩涂前,对李薇薇说“这里,可以成为一个枢纽”时,他仿佛看到一位冷静的棋手,在空旷的棋盘上,落下了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南方的热浪尚未从记忆中褪去,苏晚的车队便驶入了河北一个偏僻的村庄。景象瞬间切换:颠簸的黄土路、低矮的土坯房、空气中弥漫着柴火与牲畜粪便的原始气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孩子们睁着大眼睛,好奇地围拢过来,看着这些“天外来客”和从未见过的漂亮轿车。
苏晚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她平静地走过村道,查看龟裂的田地、窗户破损的村小、唯一一口浑浊的水井。她用一种近乎社会学家般的冷静语气,向惶恐的村长询问着亩产、工分、适龄儿童失学率、常见病的就医情况。她的记录员秦知言,最初还努力保持着专业,用笔快速记录。
但当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想要触摸苏晚质地精良的大衣衣角时,秦知言心中那根名为“同情”的弦,终于崩断了。连日来的所见所感——南方的勃勃生机与此地的绝望贫困——形成巨大的反差,冲击着他年轻而理想主义的心灵。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抢前几步,赶到苏晚身侧,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苏小姐!您看这些孩子……他们太可怜了!这里的条件……我们,我们能不能捐些钱,或者做点什么帮帮他们?”
冰封的训斥与团队的凝视
空气瞬间凝固。
苏晚的脚步停了下来。
跟在她身后的李薇薇、陈涛,以及几名保镖,动作整齐划一地停下。所有人的目光,在千分之一秒内,如同数道冰冷的聚光灯,“唰”地一下聚焦在秦知言身上。李薇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神里闪过极度的不悦与严厉——这个她亲手挑选的人,竟如此不堪大用,犯了职场最愚蠢的错误。 陈涛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评估仪器般的审视。
苏晚缓缓转过身。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淡漠如冰湖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秦知言。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基于绝对权力和认知鸿沟的审视。秦知言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之手捏住的昆虫,所有的热血和勇气在这目光下瞬间蒸发,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灭顶的羞愧,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秦助理。”
苏晚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极地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周围所有的声音。每个字都清晰、冰冷,砸在秦知言的心上。
“第一,”她的语调平稳得可怕,“你需要彻底遗忘你‘悲天悯人’的学生心态。在这里,你的身份是分析师。你的价值,在于你提供的数据是否精准,逻辑是否严密,判断是否客观。而不是用你廉价且毫无价值的同情心,来干扰甚至试图指导我的决策。越级和情感绑架,是这个团队最大的禁忌。”
秦知言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晚的目光短暂地扫过李薇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问责,然后回到秦知言脸上,继续道:“第二,慈善是懒惰者用于自我感动的麻醉剂。它无法改变这片土地贫困的根源——僵化的结构、断裂的资讯、匮乏的教育。我要的,是能够切入核心、打破恶性循环的商业模式,是可持续的造血能力,而不是满足你个人道德表演欲的、一次性的输血。”
她的话语如同一把理性之刃,精准而冷酷地解剖了秦知言的“善意”,将其本质定义为“不专业”与“干扰项”。
“如果你的大脑,”苏晚最后下了结论,语气斩钉截铁,“无法在专业领域与个人情绪之间建立起绝对防火墙,那么,你存在的必要性,就需要重新评估。”
说完,她不再多看一眼几乎要站立不稳的秦知言,转身,步伐没有丝毫紊乱地继续前行。李薇薇经过他身边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补了一句:“秦助理,记住这次教训。苏小姐的团队,不需要诗人。”
陆北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苏晚的训斥,不仅是对一个下属的敲打,更像是一场关于“规则”的公开宣示。她身边团队成员那瞬间同步的冰冷气场,表明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集体纪律。“在这里,理性是唯一的通行证,感性是原罪。” 他心中凛然,对苏晚掌控下的这个“精密机器”有了更深层的认知,也再次确认了她那不容置疑的、如同绝对零度般的核心权威。
夜晚,琉璃院内,苏晚浸在注入了舒缓精油的浴缸中。
【系统】(语气带着赞许):宝贝,今天气场全开!那个秦知言,差点被你说得原地蒸发。不过也好,这种愣头青不敲打不成器,让他早点认清现实。
苏晚闭上眼,任由热水包裹全身,脑中淡淡回应:“一次压力测试。通不过,证明李薇薇看走了眼。” 她对秦知言个人并无恶感,只是按规则清除团队中的不稳定因素。
【系统】:没错!薇薇这次确实要长点记性。对了,根据今天的村庄数据,模拟分析显示……
苏晚的思绪迅速切换到正题。村庄的贫困是系统性问题,需要的是精准的“商业手术刀”,而非感性的“创可贴”。秦知言的插曲,如同滴入冰海的一滴水,未能激起任何涟漪。
苏晚披着丝绒睡袍,立于露台。城市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秦知言惨白的脸在她记忆中一闪而过,未留痕迹。她思考的,是如何将南方特区的“效率模型”与北方村庄的“贫困样本”纳入更大的分析框架。理性是她唯一的罗盘,任何偏离航向的干扰,都必须被果断剔除。经此一行,不仅秦知言,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这个琉璃院主人的铁律:在这里,价值由冷静的头脑创造,温情与冲动,毫无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