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那份字斟句酌、力求客观却难掩忧虑的评估报告，被摆上了高层会议的案头。纸张无声，却重若千钧。会议室内烟雾缭绕，茶香也压不住那份沉凝的气氛。当张部长用略显干涩的嗓音念出报告中关于“技术来源不明”、“内部自治系统强大”、“潜在风险升高”的关键判断时，在座众人脸上那种对“财神爷”的殷切期盼，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审慎所取代。
“看来，我们这位苏晚同志，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啊。”一位鬓角花白的老者缓缓开口，指尖点在报告上，“是继续敞开怀抱，还是该拉紧一下缰绳，诸位的意见呢？”
争论是激烈的。最终，“利用与防范并重”成了共识。一道道指令悄然下达，合作的流程中，被嵌入了更多不易察觉的“观察点”和“减速带”。这道无形的壁垒，筑得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试探，也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掌控感。他们以为这是一场可控的博弈，却不知，棋盘那端的对手，早已失去了下棋的耐心。
当李薇薇将那份详细罗列了最新合作障碍的汇总报告——某个关键项目审批被无限期“补充论证”，早已谈妥的政策细则突然变得模棱两可——轻轻放在苏晚的红木书桌上时，苏晚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标题。
她没有立刻翻阅，而是端起手边的骨瓷杯，小呷了一口系统特供的、有宁神功效的花草茶。然后，她才用涂着淡粉色蔻丹的指尖，懒洋洋地翻开报告。她看得很快，眼神锐利地捕捉着关键数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那是一种纯粹出于对低效和麻烦的反感。
“所以，”她抬起眼，目光清冷，像蒙着一层薄冰的湖面，扫过肃立面前的李薇薇和陈涛，“这意味着，我们后续规划的物流枢纽和高端制造园区，推进成本要增加至少三十五个百分点，时间成本无法预估，而且，未来还要随时准备应对这种……”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最终带着一丝轻蔑吐出，“‘非商业性扰动’？”
陈涛推了推眼镜，基于实时更新的数据模型补充道：“是的，苏总。修正后的模型显示，在華投资的预期收益率已降至我们全球投资组合的平均线以下。尤其是新增的‘非商业风险权重’，显著拉低了整体评估。”
苏晚轻轻向后，靠在高背椅的丝绒靠垫上，书房内暖黄的灯光也化不开她脸上的冷意。“也就是说，”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结冰的质感，“继续在这里投入核心资源，从纯粹商业的角度看，已经不划算了。” 厌倦，像一滴墨汁落入清水，在她眼底迅速弥漫开来。她讨厌一切不按规则出牌、浪费她时间的行为。
【系统】（感应到她的情绪，声音带着哄劝和怂恿）：宝贝，不气不气！爸爸错了，不应该觉得这里遍地金钱，哄你过来，早就听说这边规矩多，心眼也多！但是爸爸没想到这里规矩这么多，咱们不受这个气！欧洲那个高端仪器厂的收购案多爽快，北美新能源实验室的负责人还在等你的视频会议呢！世界那么大，赚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何必在这儿陪他们玩猜谜游戏？
系统的声音如同最溺爱孩子的长辈，瞬间助长了苏晚骨子里的任性。她本就因系统的无限宠溺而缺乏迁就他人的耐性，之前的合作无非是这里恰好符合“高回报、高效率”的游戏设定。一旦规则变得令人厌烦，收益预期下调，离开便是最直接、最符合她心性的选择。
没有预兆，没有谈判。几天后，李薇薇向中方联合工作组递交了一份措辞礼貌却毫无转圜余地的函件。当张部长看到函件中“暂停所有新重大投资”和“核心团队不日返回海外”的字眼时，拿着信纸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几乎能想象到，这份函件在高层会议上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
“她怎么敢……！” 电话那头，一位性格火爆的同事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这是撂挑子！是无组织无纪律！”
张部长疲惫地揉着眉心，心中五味杂陈：“老伙计，冷静点。她不是我们的干部，谈不上撂挑子。她是个……商人，极度理性又极度任性的商人。我们示警的篱笆墙，可能刚插下去，就把人吓跑了。”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还有一种计划被打乱的懊恼。他们精心计算的防范措施，在对方绝对的实力和任性面前，显得如此笨拙和可笑。
在离开前的最后时光，苏晚的生活展现出让外人瞠目的极致奢侈，像一场无声的、带着距离感的告别。
* 沙龙的余韵： 琉璃院的最后一场沙龙，流光溢彩，却弥漫着一种告别的气息。空运来的白松露被随意削成薄片，年份香槟像开水一样流淌。受邀的几位外宾谈笑风生，而几位作陪的中方人员却坐立不安，笑容勉强。苏晚坐在主位，安静地听着古典乐，偶尔与人交谈几句，眼神疏离，仿佛周遭的一切繁华都与她隔着一层玻璃。
* 巡游式的告别： 她乘坐那辆庞然大物般的防弹幻影，在北京城里漫无目的地行驶。车子缓缓驶过天安门广场，穿过炊烟缭绕的胡同，车窗外的世界鲜活而真实，车窗内的她，却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记录着这个她曾短暂停留的时空片段。陆北辰的车无声地跟在后面，他看着前方那辆仿佛来自未来的座驾，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失落。
* 系统的“慰藉”：【系统】（献宝似的）：宝贝，看！爸爸给你准备了限量版的勃艮第，路上喝！还有，瑞士那边刚送来的纯手工巧克力，心情不好吃点甜的！咱们去下一站，保证比这儿开心一百倍！
离别的早晨，天空湛蓝如洗。专用停机坪上，流线型的私人飞机熠熠生辉。送行的人员寥寥无几，气氛压抑。张部长代表高层前来，脸上带着程式化的惋惜和试图挽回的努力：“苏晚同志，关于合作中的一些误会，我们完全可以再沟通……”
苏晚停下脚步，转过身。阳光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眼神却淡漠得没有一丝涟漪。“感谢这段时间的合作。”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祝你们未来发展顺利。” 说完，微微颔首，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踏上了舷梯。李薇薇、安德森等人紧随其后，步伐坚定，没有一丝留恋。
陆北辰站在送行队伍的最边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舱门内，心中空落落的。他守护了这么久的目标，他试图理解和靠近的谜团，就这样以一种他完全无法预料、更无法控制的方式，干脆利落地离开了。他原以为这是一盘错综复杂、关乎国运的大棋，却没想到，下棋的人只是觉得“玩得不够爽利”，便随手拂乱了棋局，飘然远去。
飞机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滑行，加速，最终昂首冲向云霄，消失在蔚蓝的天际，留下地上一群心情复杂的人。
苏晚的离去，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骤然而至，又戛然而止。她留下了一个运营良好的“华韵百货”，一个高效的物流中心，一堆亟待消化的技术升级方案，和一个巨大的、充满争议的遗产。对于这片土地而言，这场由极致理性与极致任性共同主导的“金钱游戏”骤然落幕，留下的，是深远的震撼、是“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懊悔、是对开放政策尺度的深刻反思，也是一个关于如何与强大而不可控的资本力量共处的，长久命题。
而在那架飞往云端的飞机上，苏晚或许正品着系统提供的红酒，俯瞰着逐渐变小的城市轮廓，眼中只有一片清澈的淡漠。这里的插曲结束了，她的游戏，将在世界另一个坐标，继续以她绝对主导的规则进行下去。至于身后留下的波澜，她从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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