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嘲笑我和校园男神0.1%的同步率,说我们是“天谴不配”。
每次靠近他,我都心跳快得要窒息,头晕眼花站不稳。
直到体检那天,仪器同时检测到我和角落那个独来独往的阴郁学霸。
“林晚与江烬——同步率100%。”
全场死寂。
那个从不理人的学霸突然扯下耳机,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开口:
“你听见了吗?这是我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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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风带着点黏腻的热,穿过教学楼旁那几棵半死不活的香樟,搅动起一片令人昏昏欲睡的沙沙声。林晚抱着一摞刚收上来的物理作业本,脊背绷得有点僵。还有十步,绕过前面那个拐角,就是高二(三)班的教室门。
她知道他在里面。楚风。
心脏像是提前收到了某种不祥的预告,在她胸腔里开始不安分地、一下重过一下地撞击,擂鼓般,震得她指尖都有些发麻。额头沁出细密的、冰凉的汗。
九步。八步。
走廊里偶尔有同学擦肩而过,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了然,又混合着毫不掩饰的促狭。窃窃私语像潮湿角落里蔓生的霉菌,悄无声息地扩散。
“看,林晚又来了。”
“啧,真是勇士,明知道跟楚风只有0.1%,还敢往上凑。”
“什么勇士,这叫没有自知之明。天谴不配懂不懂?靠近点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图什么啊?”
“说不定人家就喜欢这种心跳过速的刺激感呢?”
低低的哄笑声钻进耳朵,不太响,却比正午的日头还毒,烙在她皮肤上,火辣辣的。林晚把头埋得更低了些,几乎要戳进怀里那摞作业本中。油墨和纸张的气味混杂着,有点呛人。她加快脚步,只想赶紧把东西送到,然后逃离这个让她无所遁形的地方。
七步。六步。心跳得更疯了,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她肋骨围成的狭窄牢笼里左冲右突,寻求着一个不可能的出口。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胸口发紧,一阵阵的钝痛蔓延开来。视野边缘泛起模糊的黑斑,像劣质信号的老旧电视机,滋滋闪烁着,干扰着她的方向感。
她讨厌这种感觉。这种身体完全脱离意志掌控的无力感。全世界每个人出生时都被赋予了一个“心跳同步率”的数字,它冰冷、精确,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或者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人与人之间的可能性框定得死死的。数值越低,靠近命定之人(或者说,命定之“坎”)时,生理性的心悸、头晕、眼花就越严重。而她和楚风,校园里光芒万丈的男神,学生会主席,篮球队队长,成绩家世样貌无一不完美的楚风,同步率是惊人的0.1%。
一个被所有人当成笑话的数字。一个象征着“绝对不可能”的、带着诅咒意味的数字。
“天谴不配”。他们就是这么说的。
五步。四步。
教室门就在眼前了。敞开着,里面喧闹的人声和窗外的蝉鸣混在一起,嗡嗡地响。她已经能看见楚风坐在靠窗那组倒数第二排的身影,阳光恰好落在他微低的侧脸上,勾勒出干净利落的线条,他正和同桌说着什么,嘴角噙着一点惯有的、温和的笑意。
就在这一刻,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她。天旋地转。脚下踩着的仿佛不是坚实的水磨石地面,而是汹涌颠簸的浪头。她踉跄了一下,怀里那摞作业本瞬间失去了平衡,最上面的几本滑脱,“啪嗒”、“啪嗒”几声,散落在地上。
声响不大,却足以吸引附近几个人的目光。
楚风也抬起头,视线越过半个教室,落在了门口狼狈的她身上。那目光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礼貌的询问,但也仅此而已。像看一个不相干的、笨手笨脚的路人甲。没有厌恶,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彻底的、置身事外的疏离。
林晚的脸“腾”一下烧了起来,比方才心悸的感觉更让她难以忍受。她慌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些散落的作业本。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微微颤抖着。
“哟,林晚,又来给楚风‘送温暖’啊?”一个略带戏谑的男声响起,是楚风同桌周昊,“你这‘温暖’送得,自己都快热晕过去了吧?”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林晚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不敢抬头,只是更快地收拾着。眼前模糊一片,不知道是生理性的泪水,还是头晕导致的视线不清。
终于把最后一本作业捡起,叠好,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低着头,快步走到楚风座位旁,将整摞作业本放在他桌角靠近过道的一边。
“物、物理作业。”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还带着不稳的气音。
楚风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公式化:“谢谢。”
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林晚像得到了特赦令,立刻转身,逃也似的冲出了三班教室。直到跑出十几米远,拐过弯,再也感受不到身后那些针一样的目光,她才敢扶着冰凉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依旧在狂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沉甸甸的、挥之不去的屈辱。
每一次都是这样。明知道结果,却还是像受虐狂一样,借着课代表职责的便利,一次次地凑上去,然后一次次地收获更多的难堪和那个冷冰冰的0.1%的生理反应。
她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把发烫的脸颊埋进膝盖。为什么偏偏是楚风?为什么偏偏是0.1%?如果同步率低一些,比如百分之十几,虽然相处也会不适,但至少不会像她这样,几乎无法正常站立。如果高一些……她不敢想。百分之百的同步率只存在于传说里,现实中,能超过80%就已经是神仙眷侣,是会被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天选之合”。
而她,是“天谴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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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全校例行体检,像一场无法逃避的公开处刑。
体育馆里人声鼎沸,各个班级的学生排着长队,穿梭于不同的检测仪器之间。身高体重、视力听力、肺活量……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青春期汗液混合的微妙气味。
林晚混在(七)班的队伍里,有些心不在焉。她最害怕的环节,就是那个立在角落、造型比其他仪器都更精密些的“同步率检测仪”。那玩意儿像个竖起来的银色金属棺材,每次只能容纳一人进行基础扫描,但它顶端的巨大显示屏,会实时跳动显示出被扫描者与场内“潜在高关联对象”的即时同步率数值。
所谓“潜在高关联对象”,通常是指同校、且数据库里有记录的学生。这也就意味着,每次检测,都可能是一场小型的社会性死亡现场。
队伍缓慢向前移动。不时有惊呼或起哄声从检测仪那边传来。
“哇!张倩和李明,同步率62%!可以啊!”
“王胖子和赵眼镜,3%……哈哈哈,你俩果然是八字不合!”
每一次屏幕亮起,数字跳动,都牵动着无数人的神经。有人欢喜,有人调侃,有人失落。
林晚低着头,盯着自己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鞋鞋尖。她能感觉到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自己,那些视线里包含着什么,她一清二楚。他们在等待。等待她和楚风的名字,再次以那种极端讽刺的方式,并列出现在大屏幕上。
终于,轮到了(七)班。
“下一个,林晚。”
校医面无表情地念出她的名字。
林晚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一样,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那台银色的仪器。站定在指定的扫描区域内,冰凉的金属感似乎透过薄薄的鞋底传上来。她闭上眼,能感觉到一道柔和的蓝光从头到脚扫过自己的身体。
来了。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头顶屏幕上那注定会出现的、让她无地自容的数字。
果然,短暂的延迟后,屏幕亮起。
【检测对象:林晚 (高二七班)】
【潜在高关联对象:楚风 (高二三班)】
【即时同步率:0.1%】
“噗——”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像是点燃了引线,压抑的哄笑声在体育馆的这片区域弥漫开来。虽然早有预料,虽然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但每一次,这种公开的、毫不留情的展示,都像一把钝刀子,在她心上来回割锯。
看吧,就是那个林晚。
对,0.1%,天谴不配。
真是执着啊,这样了还不死心。
各种细碎的声音织成一张网,将她牢牢缚在中央。脸颊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连校医示意她可以离开的声音都变得遥远模糊。她几乎是踉跄着从扫描区逃出来,低着头,死死地盯着地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一个身影被校医不太耐烦地催促着,推搡着,走向那台同步率检测仪。他走得极不情愿,步子拖沓,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与周遭喧闹格格不入的低气压。
是江烬。
高二(七)班,不,恐怕是整个年级都出了名的独行侠。总是戴着那副厚重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色耳机,隔绝一切外界声音。头发略长,常常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总是独来独往,沉默阴郁,几乎没人听他说过一句完整的话。成绩好得惊人,但也孤僻得吓人。
他怎么会来体检?按照惯例,他不是经常找各种理由缺席这种集体活动吗?
林晚下意识地抬起眼,恰好看到江烬被校医强行按在扫描区站定。他似乎极其不适,身体僵硬,眉头紧锁,藏在长长刘海下的眼神锐利得像冰锥,直直刺向那个喋喋不休催促他的校医。
周围的哄笑和议论因为江烬的出现,诡异地低了下去。大家对这位阴郁学霸,多少存着点敬而远之的忌惮。没人想招惹他。
扫描的蓝光再次亮起,缓缓扫过江烬全身。
屏幕上开始刷新数据。
【检测对象:江烬 (高二七班)】
【正在检索潜在高关联对象……】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刚刚还在嘲笑林晚的人,都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好奇。江烬的同步率会是多少?他会和谁有高关联?总不可能是楚风吧?那也太戏剧性了。
林晚也看着屏幕,心脏因为刚才的难堪和此刻的紧张,依旧跳得有些失序。
检索的进度条在缓慢移动。
然后,就在下一秒——
屏幕猛地定格。
两行名字,并排列出。
一个清晰无比的、三位数的百分比数字,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悍然占据了整个显示屏的最中央!
【林晚 (高二七班) —— 江烬 (高二七班)】
【同步率:100%】
偌大的体育馆,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骤然扼住了喉咙。
所有声音,哄笑、议论、窃窃私语、甚至是不耐烦的啧声,在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死寂。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
时间凝固了。空气冻结了。每一张脸上都定格着难以置信的惊愕,瞳孔放大,嘴巴微张,像一幅幅拙劣的滑稽画。
林晚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100%?她是不是因为太难受出现幻觉了?还是刚才的0.1%刺激太大,导致她现在精神错乱了?她用力眨了眨眼,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
屏幕上的数字没有变。
【100%】
鲜红的,巨大的,带着一种毁灭性的、不容置疑的宣告。
她猛地转头,看向扫描区里的江烬。
他也正看着她。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死寂的人群,他的目光穿透了总是遮挡视线的额发,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她的脸上。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和拒斥,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翻涌着惊涛骇浪的,近乎灼烫的专注。
在一片凝固的死寂中,在几百道石化般的目光注视下。
那个总是戴着耳机、独来独往、几乎从不与任何人交流的阴郁学霸,江烬,突然有了动作。
他抬起手,缓慢地,却又异常坚定地,摘下了那副几乎从未离身的黑色耳机。
耳机线垂落下来,在他胸前轻轻晃动。
然后,他张开了嘴。
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发出清晰的声音。声线带着一种长期不使用的微哑,却像一块投入冰湖的巨石,瞬间击碎了所有的死寂,在每个呆若木鸡的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说:
“你听见了吗?”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锁着林晚,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是我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