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雪落时见你

林砚第一次遇见沈彻，是在冬至的雪山救援队站点。

他裹着厚重的冲锋衣，抱着台失灵的信号接收器蹲在雪地里，指节冻得发白发青。沈彻就是这时走过来的，黑色救援服上沾着雪粒，递来的暖手宝隔着两层手套都能感觉到温度：“新来的通信员？设备我看看。”

林砚抬头时，正撞见男人眼尾那道浅疤——从眉骨延伸到颧骨，在雪光里像道细碎的星子。沈彻指尖利落地拆开机壳，呵出的白气裹着烟草味，混着雪的清冽飘过来：“线路冻住了，我帮你焊。”

站点的铁皮房漏风，沈彻蹲在炉子旁焊零件，火光映着他下颌线。林砚盯着他垂眸时颤动的睫毛，突然听见自己心跳盖过了焊枪的滋滋声。后来他才知道，沈彻是队里最厉害的救援队长，三年前救一个雪崩被困者时，为了护住对方，脸被冰棱划开，落下了那道疤。

真正熟起来，是那次林砚跟着出任务。山脚下突发小型雪崩，他跟着沈彻往救援点跑，雪没到膝盖，风灌得他说不出话。沈彻突然回头，一把将他拉到身后，自己迎上滚下来的雪块：“跟紧我，别乱跑。”

被护在身后的瞬间，林砚看见沈彻后颈的碎发沾着雪，耳廓冻得通红。那天救援结束，两人坐在雪地里啃压缩饼干，沈彻突然说：“你睫毛上有雪。”说着就伸手，指腹轻轻蹭过他的眼尾，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林砚僵在原地，雪落在衣领里化了，顺着脖颈往下淌，却没觉得冷。

后来每个雪夜，只要林砚值夜班，沈彻总会端着杯热可可过来，坐在他旁边看救援记录。有时两人一句话也不说，只听着窗外的风雪声，暖光里飘着可可的甜香。

开春前最后一场雪，林砚收到调令，要回市区的通信站。他没说，只是那天值夜班时，反复擦着那台被沈彻修好的信号接收器。

沈彻进来时，手里没拿热可可，只攥着个小盒子。他把盒子递给林砚，耳尖泛红：“这个，你带着。”

是枚银质的雪山挂坠，背面刻着行小字：“雪落时，我等你。”

林砚抬头，撞进沈彻的眼睛——那里盛着比雪更软的光，比炉火更暖的温度。他突然笑了，把挂坠攥在手里，指尖蹭过沈彻的手背：“沈队，明年雪落之前，我回来。”

沈彻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抱住了他。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铁皮房顶上，簌簌的响，像在说：不用等雪落，我一直在这里。

林砚回市区的那天，雪山没下雪。

通信站的班车驶离站点时，他扒着车窗往后看，沈彻还站在铁皮房门口，黑色救援服在风里晃，像株扎在雪地里的松。直到车拐过山弯，那道身影缩成小黑点，林砚才低头摸出颈间的银坠——雪山轮廓被体温焐得发烫，背面“雪落时，我等你”的刻痕，硌得指尖发麻。

市区的通信站在写字楼里，恒温空调吹得人犯困，键盘敲久了指节发酸。林砚总在夜班时对着屏幕发呆，想起铁皮房里漏进来的风雪声，想起沈彻递来的热可可，杯壁凝着的水珠滴在记录本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开始每天查雪山的天气预报，手机里存满救援队的新闻，连食堂卖的压缩饼干，都要挑和雪山同款的口味。

第一个月尾，林砚收到个保温箱。拆开时还冒着白气，里面是罐封装好的热可可粉，附了张纸条，字迹刚硬带点潦草：“市区暖气燥，少喝凉的。”落款是个“沈”字，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雪山小图标。林砚捏着纸条笑了半宿，冲可可时特意多放了半勺糖，甜香漫开的瞬间，竟觉得写字楼的白炽灯，也暖得像铁皮房里的炉火。

入冬前，林砚攒了年假，没打招呼就买了去雪山的票。车到站点时正赶上下雪，他裹紧冲锋衣往铁皮房跑，远远就看见沈彻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暖手宝，眼尾的疤在雪光里亮着。

“怎么回来了？”沈彻的声音裹着雪粒，伸手接过他的背包，指腹蹭过他冻红的耳尖。

“回来赴约。”林砚晃了晃颈间的银坠，雪落在沈彻的肩头上，他伸手拂掉，指尖顺着对方的衣领往下滑，摸到藏在里面的东西——是枚一模一样的银坠，只是背面刻着“雪未落，我等你”。

那天夜里，两人又坐在铁皮房的炉子旁，林砚拆了带来的市区点心，沈彻煮了热可可。窗外的雪下得紧，簌簌落在屋顶上，林砚靠在沈彻肩头，听他讲三年前的救援：“当时雪埋到胸口，我以为要完了，就想着要是能再见一面……”

“见谁？”林砚抬头。

沈彻低头看他，眼尾的疤弯了弯，指尖捏了捏他的下巴：“见那个蹲在雪地里，连信号接收器都修不好的小通信员。”

林砚笑出声，把脸埋进他颈窝，闻着雪的清冽混着烟草味，和第一次遇见时一模一样。暖光里，两枚银坠挂在同一条链子上，雪山对着雪山，字迹叠着字迹。

开春时，林砚递交了调职申请，重新回到雪山救援队。有人问他城里好好的班不上，回来遭这份罪图什么。他蹲在雪地里擦信号接收器，抬头看见沈彻走过来，递来暖手宝，眼尾的疤在阳光下亮着。

“图什么？”林砚笑了，接过暖手宝攥在手里，和沈彻的手扣在一起，“图有人等我，图雪落时，身边有你。”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落在铁皮房顶上，簌簌的响，像在说：这次不用等了，我们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