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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云剑·碎玉痕

清风桃花

暮春的断云崖,总绕着一层薄纱似的雾。谢临渊坐在崖边的青石上,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酒壶,壶口飘出的酒香混着崖下的桃香,漫过他素白的剑穗——剑穗是沈砚编的,用的是鬼谷特有的墨色藤条,缠了七圈,说“七圈保平安,能护你闯遍江湖”。

沈砚就坐在他对面,手里捏着个药杵,正捣着新采的“忘忧草”。他穿件洗得发灰的粗布长袍,袖口沾着药汁,却笑得眉眼弯弯:“谢少宗主,这忘忧草泡的酒,你可得多喝两杯,免得下次跟人比剑,又因为想太多失了准头。”

谢临渊挑眉,将酒壶递过去:“你倒会说我,上次是谁被苗疆的毒蛊缠上,还得我用‘青云剑法’替你解围?”

沈砚接过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淌到脖颈,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把:“那是我故意让着你,不然凭我鬼谷的‘蚀骨针’,哪用得着你出手?”

两人相视而笑,雾色里的身影靠得极近,近到谢临渊能看清沈砚眼尾的小痣,近到沈砚能触到谢临渊腕间的玉佩——那是谢临渊十五岁生辰时送他的,玉上刻着“临渊”二字,沈砚一直挂在腕上,用红绳缠了又缠。

那时的江湖,还没把“鬼谷传人”当成洪水猛兽。谢临渊是青云剑宗的少宗主,前途无量;沈砚是鬼谷唯一的传人,医术冠绝江湖。他们一个持剑,一个握针,一个守着名门正派的规矩,一个凭着野路子的机灵,却偏偏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谢临渊记得,沈砚总在他练剑累了时,递上温好的药茶;记得沈砚为了给他采“冰魄花”,差点摔下万丈冰崖;记得沈砚在他被诬陷偷了宗门秘籍时,孤身闯遍三派六门,替他洗清冤屈。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直到他继承掌门之位,沈砚能放下“鬼谷传人”的名头,跟他一起在断云崖煮酒,看岁岁桃花开。

变故发生在谢临渊二十岁这年。

青云剑宗的三位长老,一夜之间被人灭口在藏经阁。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一枚沾了血的玉佩——那是谢临渊送沈砚的“临渊佩”,玉上的血迹,经宗门医师查验,是长老们的血。

“是沈砚!肯定是他!”宗门里的弟子炸开了锅,“他是鬼谷传人,早就觊觎我们的藏经阁秘籍!”

“对啊!他一直跟少宗主走得近,肯定是趁机混进宗门,杀了长老!”

“少宗主,你可不能再护着他了!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魔头!”

谢临渊站在藏经阁里,手里攥着那枚沾血的玉佩,指节泛白。玉佩的边缘有一道裂痕,是上次沈砚替他挡冷箭时摔的,他记得清清楚楚。可现在,这枚玉佩,却成了沈砚杀人的“铁证”。

他不信。他去找沈砚,却发现沈砚早已不在鬼谷的药庐。有人说,看到沈砚在长老遇害的当晚,鬼鬼祟祟地离开青云剑宗;有人说,沈砚偷了藏经阁的“青云心法”,逃去了西域;还有人说,沈砚早就跟魔教勾结,杀长老只是第一步。

流言像潮水,淹没了谢临渊的理智。他想起沈砚偶尔会问起藏经阁的布局,想起沈砚曾说“青云心法太过迂腐,不如鬼谷的功法厉害”,想起沈砚腕上总戴着那枚玉佩,从未离身。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疯了似的生长。他开始觉得,沈砚的好都是装的,沈砚接近他,就是为了青云剑宗的秘籍;他开始觉得,沈砚眼里的笑意,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他开始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信任,就是个笑话。

“少宗主,沈砚在断云崖出现了!”弟子来报,“他还带着魔教的人,好像要毁了我们的剑冢!”

谢临渊猛地拔出剑,剑穗上的墨色藤条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弧。他提着剑,疯了似的冲向断云崖——他要去找沈砚,要问清楚,那枚玉佩为什么会在现场,长老们是不是他杀的。

断云崖上,沈砚果然站在那里。他还是穿件粗布长袍,只是脸色苍白,嘴角沾着血,腕上的玉佩不见了。看到谢临渊,他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失望取代。

“临渊,你听我解释……”沈砚想走过来,却被谢临渊的剑拦住。

“解释什么?”谢临渊的声音冷得像冰,“解释你为什么杀了长老?解释你为什么偷了秘籍?解释你为什么跟魔教勾结?”

“不是我!”沈砚急得红了眼,“长老不是我杀的,秘籍我也没偷,我跟魔教没有关系!是有人陷害我,临渊,你信我!”

“信你?”谢临渊冷笑,剑尖往前递了一寸,抵住沈砚的胸口,“那这枚玉佩,怎么解释?”他从怀里摸出那枚沾血的玉佩,扔在沈砚面前,“这是我送你的,上面有你的痕迹,还有长老的血!你还想狡辩?”

沈砚看着地上的玉佩,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是……是副宗主,”他声音嘶哑,“是副宗主想夺权,杀了长老,嫁祸给我……他还抓了鬼谷的弟子,逼我……”

“够了!”谢临渊打断他,“沈砚,你到现在还在撒谎!我真后悔认识你,后悔把你当朋友!”

他的剑,猛地刺了出去。

沈砚没有躲。他只是看着谢临渊,眼里满是不解和痛苦,还有一丝谢临渊当时没看懂的、近乎绝望的温柔。“临渊……小心……副宗主……”

剑尖刺穿了沈砚的心脏。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来,染红了谢临渊的手,也染红了地上的玉佩。沈砚倒下去的时候,还想伸手抓住谢临渊的衣角,却最终无力地垂落。

就在这时,暗处突然射出一支冷箭,直指向谢临渊的后心——是副宗主的人!谢临渊愣住了,他没想到,沈砚最后说的“小心”,是真的。

可他已经杀了沈砚。

那个在桃花下为他煮酒的人,那个替他挡冷箭的人,那个说要护他平安的人,死在了他的剑下。

沈砚死后,谢临渊成了青云剑宗的掌门。

副宗主在半年后夺权败露,被谢临渊一剑斩杀。临死前,副宗主疯狂地笑着:“谢临渊,你杀了沈砚!你杀了那个唯一真心对你的人!你以为他为什么不躲?他是怕伤了你!他为了救鬼谷的弟子,跟我做了交易,自愿背黑锅,你却……哈哈哈,你就是个傻子!”

谢临渊的剑掉落在地。他疯了似的派人去查,去挖沈砚的过往,去问鬼谷的残余弟子。

然后,他知道了真相。

知道了沈砚为了救被副宗主抓走的鬼谷弟子,答应副宗主“自愿”背黑锅,只为了让副宗主放过那些孩子;知道了沈砚在长老遇害的当晚,其实是去藏经阁救长老,却晚了一步,还被副宗主的人打晕,拿走了玉佩;知道了沈砚在断云崖上,其实是想告诉谢临渊副宗主的阴谋,却被谢临渊的剑刺穿了心脏;知道了沈砚的药庐里,还藏着给谢临渊准备的伤药,每一瓶上都写着“临渊用”,字迹工整,是沈砚练了无数遍才写好的;知道了沈砚的枕下,压着一张画,画的是断云崖的桃花,画的角落里,有两个小小的人影,一个持剑,一个握针,旁边写着“岁岁平安”,墨迹已经晕开,像是被泪水打湿过。

谢临渊拿着那张画,坐在沈砚的药庐里,哭了整整一夜。他想起沈砚眼尾的小痣,想起沈砚递过来的温酒,想起沈砚最后看他的眼神——那不是绝望,是爱意。

他终于明白,自己对沈砚的感情,从来都不是朋友那么简单。他喜欢沈砚的笑,喜欢沈砚的胡闹,喜欢沈砚为他做的一切;他害怕沈砚受伤,害怕沈砚离开,害怕沈砚跟别人走得近。只是他被名门正派的规矩绑着,被“朋友”的身份骗着,直到沈砚死了,他才敢承认,他爱沈砚。

可一切都晚了。

他杀了沈砚,用沈砚送他的剑穗,用沈砚护他的心意,杀了那个最爱他的人。

后来,谢临渊成了江湖上人人敬仰的“谢掌门”。他剑法高超,公正严明,把青云剑宗治理得井井有条。可没人知道,这位风光无限的掌门,每年都会在沈砚死的那天,独自去断云崖。

他会在崖边煮一壶酒,酒是沈砚当年酿的方子;他会在崖下种一片桃树,桃树是沈砚当年喜欢的品种;他会拿着那张画,坐在青石上,一看就是一整天,嘴里喃喃地说着:“沈砚,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风会吹过崖边,带着桃香,像是沈砚的回应。可谢临渊知道,那不是沈砚。沈砚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笑着叫他“谢少宗主”,不会再给他递温好的药茶,不会再用墨色藤条给他编剑穗了。

后来谢临渊辞去了掌门之位。

他把青云剑宗交给了弟子,自己带着沈砚的药箱,去了鬼谷的药庐。药庐里的东西,他一直没动过——沈砚的捣药杵,上面还沾着药粉;沈砚的医书,里面夹着干枯的忘忧草;沈砚的床榻,铺着他当年织的粗布床单。

他在药庐旁边,给沈砚建了座坟。坟前没有立碑,只有一块青石,上面刻着“沈砚之墓”,字迹笨拙,是谢临渊练了很久才刻好的。他把那枚沾血的玉佩埋在了坟里,玉佩的裂痕已经被他用金箔补好,却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

每天清晨,他会去坟前浇水,把新鲜的忘忧草放在坟前;中午,他会坐在坟边,读沈砚留下的医书,遇到不懂的地方,还会像当年那样,习惯性地想问“沈砚,这个怎么解”,却只得到一片寂静;傍晚,他会拿出沈砚的捣药杵,捣着忘忧草,动作缓慢,像是在模仿沈砚当年的样子。

有江湖人偶尔会路过鬼谷,看到他守着座空坟,会不解地问:“谢前辈,您怎么守着一个鬼谷魔头的坟?”

谢临渊只是淡淡地说:“他不是魔头,他是我的爱人,是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

那些人摇摇头,骂他疯了,然后离开。谢临渊不在意,他知道,只要他记得沈砚,只要他守着这座坟,就够了。

他的眼睛越来越差,后来几乎看不清东西了。他还是会每天去坟前,凭着记忆,把忘忧草放在坟前;他还是会摸着沈砚的医书,一遍遍地读,即使已经看不清字;他还是会拿着那枚补好的玉佩(他后来又挖了出来,一直带在身上),贴在胸口,像是在感受沈砚的温度。

弥留之际,他躺在沈砚的床榻上,手里握着沈砚的捣药杵,眼前仿佛出现了沈砚的身影——那个穿粗布长袍的少年,笑着朝他走来,手里拿着温好的酒壶:“临渊,该喝酒了。”

谢临渊笑了,眼里流出泪来。“沈砚……我来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他的手垂落,捣药杵掉在地上,发出“咚”的轻响。窗外的忘忧草开得正好,风吹过,带着药香,像是在为这对错过一生的爱人,唱一首迟来的挽歌。

江湖依旧喧嚣,有人记得“谢掌门”的风光,有人记得“鬼谷魔头”的恶名,却没人知道,在鬼谷的药庐旁,有一座孤坟,埋着一个人的深情,也埋着另一个人一辈子的悔恨。

玉碎了,人走了,只剩下余生的遗憾,在岁月里,慢慢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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