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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禅与旧耳机

清风桃花

高二那年的夏天,好像永远泡在蝉鸣和槐花香里。谢临渊第一次注意到沈砚,是在图书馆的第三排靠窗座位——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正低头对着一本数学错题本皱眉,笔尖在草稿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辅助线,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的发梢,像撒了把碎金。

那时谢临渊是班里的尖子生,数学尤其好,老师总让他帮同学讲题。沈砚是转学生,话少,成绩中等,却总在自习课上偷偷写东西,偶尔被谢临渊撞见,他会飞快地把本子合上,耳尖泛红,像只受惊的兔子。

“这道题,辅助线画错了。”谢临渊站在沈砚桌前,指尖轻轻点在错题本上,“应该从顶点引垂线,不是中线。”

沈砚抬头,撞进谢临渊的眼睛——那是双很亮的眼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笑起来时眼尾会弯成月牙。他愣了愣,才小声说:“谢谢……我总搞混。”

那天之后,谢临渊总在图书馆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看到沈砚。有时是讲题,有时是沉默地坐在一起,谢临渊写作业,沈砚写他的东西,只有翻书声和窗外的蝉鸣。偶尔沈砚会递过来一颗薄荷糖,糖纸是淡绿色的,谢临渊放在嘴里,凉意在舌尖散开,连带着心里也软乎乎的。

转折点是在一个下雨天。谢临渊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沈砚突然从后面递过来一把黑伞:“我家近,你用吧。”

“那你怎么办?”谢临渊问。

“我跑回去就好。”沈砚笑了笑,眼尾有个小小的梨涡,“反正也不远。”

谢临渊看着沈砚冲进雨里的背影,校服很快被打湿,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他握紧手里的伞,伞柄还带着沈砚的温度,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得发疼。

后来他才知道,沈砚的家一点也不近,那天他跑回去发了高烧,第二天没来上学。谢临渊提着退烧药去他家,在老旧的居民楼里绕了很久才找到,沈砚开门时还裹着被子,脸色苍白,却笑着说:“你怎么来了?伞还你。”

谢临渊把药放在桌上,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傻瓜,为什么不说实话?”

沈砚的耳尖瞬间红了,躲开他的手,小声说:“怕你担心。”

那天下午,谢临渊在沈砚家里待了很久。沈砚的房间很小,墙上贴满了诗歌海报,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写着:“今天看到他站在雨里,好像一只落单的鸟,我想把伞给他,也想把我的温度给他。”

谢临渊的心猛地一跳,抬头看向沈砚。少年正紧张地盯着他,眼神里有期待,也有害怕。谢临渊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沈砚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沈砚,”谢临渊的声音有点发颤,“我也想把我的温度给你。”

沈砚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星星落进了眼底。他反握住谢临渊的手,力道不大,却很紧,仿佛握住了全世界。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蝉鸣被雨声盖过,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心跳声,又快又乱,却无比清晰。

他们在一起了,像所有偷偷恋爱的少年人一样,藏着无数细碎的温柔。

谢临渊会把沈砚的错题本带回宿舍,用红笔仔细标注解题步骤,再在扉页画个小小的笑脸;沈砚会每天早起,绕路去买谢临渊喜欢的豆浆油条,放在他的课桌抽屉里,附上一张写着“早安”的便签。

自习课上,他们会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共用一副旧耳机——是沈砚攒了很久的钱买的,黑色的线已经有些磨损,里面存着谢临渊喜欢的钢琴曲,也有沈砚写的诗。谢临渊靠在沈砚的肩膀上,听着音乐,假装看课本,手指却在桌下偷偷勾住沈砚的手指,沈砚会轻轻回握,指尖的温度让谢临渊觉得安心。

周末的时候,他们会去城郊的公园。那里人少,有大片的向日葵花田。沈砚会带着笔记本,坐在花田边写诗,谢临渊坐在他旁边,帮他撑着伞,挡住午后的阳光。偶尔沈砚会念诗给谢临渊听,声音很轻,像风吹过花田:“谢临渊,你是我的向日葵,我绕着你转,就不会迷路。”

谢临渊会笑着把他的头发揉乱:“那我就永远朝着你开。”

他们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个秘密,怕被老师发现,怕被家长知道,更怕被同学议论。沈砚的性格本来就软,总是担心:“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怎么办?”

谢临渊会把他抱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慰:“别怕,有我呢。我们一起面对,总会好起来的。”

那时的谢临渊,以为只要他们足够坚定,就能对抗所有的困难。他以为世俗的眼光没那么可怕,以为时间会让所有人慢慢接受。可他忘了,十七岁的他们,太年轻,太脆弱,根本扛不住现实的重量。

事情的败露,源于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周五的傍晚,学校里的人基本都走光了。谢临渊和沈砚在空教室里复习,快放学时,沈砚突然抱住了谢临渊,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临渊,我好怕,这次月考我又没考好,我妈又要骂我了。”

谢临渊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没关系,我帮你补,下次一定能考好。”他低头,在沈砚的发顶亲了一下,动作很轻,却被窗外路过的同学拍了下来。

照片很快被传到了校园论坛上。标题很刺眼:“高二(3)班谢临渊与沈砚,同性恋!”下面跟着那张照片——空荡的教室里,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相拥,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却被打上了“恶心”“变态”的标签。

舆论像潮水一样涌来。

第二天上学,谢临渊和沈砚一进教室,就感受到了无数道异样的目光。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有人故意把书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还有人小声骂着“同性恋真恶心”“离他们远点”。

沈砚的脸瞬间白了,他紧紧抓着谢临渊的衣角,指尖冰凉,身体微微发抖。谢临渊把他护在身后,瞪着那些议论的人:“闭嘴!我们怎么了?碍着你们了?”

可他的反驳,只换来更多的嘲笑。“谢临渊,你是不是疯了?喜欢男人?”“沈砚,你是不是勾引谢临渊?真不要脸!”

老师很快找了他们谈话。办公室里,班主任的脸色很难看:“你们两个,怎么能做出这种丢人的事?马上给我分开!否则就叫家长来!”

谢临渊还想辩解,沈砚却先开了口,声音发颤:“老师,是我的错,是我缠着谢临渊,跟他没关系,你别怪他。”

谢临渊转头看着沈砚,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想告诉老师,不是沈砚的错,是他先喜欢上沈砚的,可沈砚却用眼神阻止了他,那眼神里满是哀求,像在说“别争了,就这样吧”。

回家后,谢临渊的父母也知道了这件事。父亲把他的笔记本摔在地上,怒吼道:“谢临渊!你对得起我们吗?我们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居然搞同性恋!你要是不跟那个沈砚断了,就别认我们这个爸妈!”

母亲坐在一旁哭,不停地说:“临渊,听妈的话,跟他分开吧,太丢人了,我们以后在亲戚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谢临渊第一次跟父母吵了架。他摔门而出,跑到沈砚家楼下,却看到沈砚的妈妈把沈砚的笔记本、耳机都扔了出来,还在楼下骂:“沈砚!你这个变态!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要是再跟谢临渊来往,我就死给你看!”

沈砚趴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谢临渊,眼泪不停地掉。他想开窗,却被母亲死死按住,只能对着谢临渊口型:“别过来,快走!”

谢临渊站在楼下,看着那些被扔掉的东西——那本写满诗的笔记本,封面被撕坏了;那副旧耳机,线断了,散落在地上;还有一张他们在向日葵花田拍的拍立得,照片上的两人笑得很开心,却被踩得满是脚印。

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第一次意识到,世俗的眼光,原来这么可怕,这么伤人。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噩梦。

沈砚被父母禁了足,不能去学校,也不能用手机。谢临渊每天都去沈砚家楼下等,却只能看到沈砚的窗帘紧闭,偶尔能看到他的影子在窗边晃一下,很快又消失。

学校里的议论还在继续,甚至有人把他们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在校园的各个角落,上面写着更难听的话。谢临渊每天都在跟那些人争吵、打架,身上总是带着伤,却从来没跟沈砚说过。他怕沈砚担心,怕沈砚撑不下去。

直到一周后,沈砚突然回学校了。他看起来很憔悴,眼睛红肿,脸色苍白,像是很久没睡过觉。他走到谢临渊的课桌前,递过来一个信封,声音很轻:“临渊,这是我给你的信,你回去再看。”

谢临渊接过信封,指尖碰到沈砚的手,冰凉得像冰。他想问沈砚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想问他父母有没有再骂他,可沈砚却转身走了,没再回头。

那天下午,沈砚没有去上晚自习。谢临渊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拿着信封,疯了似的冲向沈砚家。

沈砚的家门没关,里面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谢临渊走进去,看到沈砚的房间门开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盏小台灯亮着,灯光昏暗。

沈砚吊在房梁上,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脚下是翻倒的椅子,地上散落着几张纸,上面写着他的诗,还有一张没写完的便签,上面只有一句话:“临渊,我太胆小了,撑不下去了。”

谢临渊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冲过去,把沈砚抱下来,手指探到他的鼻息,已经没了呼吸。他的身体很凉,像冬天的雪,再也不会暖起来了。

谢临渊坐在地上,抱着沈砚,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沈砚的校服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他打开那个信封,里面是沈砚的信,字迹很潦草,还有很多泪痕:

“临渊:

对不起,我食言了。我本来想跟你一起面对,可我妈每天都在骂我,说我是变态,说我丢了家里的脸;学校里的人也在骂我,我觉得我就是个负担,是我害了你。

我好怕,我怕你因为我被父母骂,怕你因为我被同学孤立,怕你以后的人生都毁在我手里。我想了很久,也许只有我走了,你才能好好活下去。

还记得我们去的向日葵花田吗?那里的向日葵真好看,我本来想今年夏天再带你去的,可惜没机会了。你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考大学,别再想我了。

我喜欢你,谢临渊,从图书馆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你。如果有下辈子,我想跟你做一对普通的朋友,或者做两棵长在一起的向日葵,不用躲躲藏藏,不用害怕别人的眼光。

对不起,我爱你。”

信的最后,夹着那张被踩坏的拍立得,沈砚用胶带小心翼翼地粘好了,照片上的两人依旧笑着,却再也回不来了。

沈砚的葬礼,谢临渊去了。他穿着黑色的衣服,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沈砚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笑得很干净,眼尾有个小小的梨涡。他想走过去,却被沈砚的妈妈推开:“别碰我的儿子!是你害死了他!你滚!”

谢临渊没有走,他站在那里,看着沈砚的棺材被抬进墓地,看着泥土一点点盖在上面,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没有哭,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像被人挖走了一样,再也填不满。

后来,谢临渊考上了他们约定好的大学,去了那座有很多向日葵花田的城市。他一个人去报到,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像当年的沈砚一样,对着一本笔记本发呆。

他把沈砚的信和拍立得放在钱包里,随身携带。他还买了一副跟沈砚当年一样的旧耳机,里面存着沈砚喜欢的歌,还有他自己写的诗,每次听的时候,都像沈砚还在他身边,轻轻抱着他,说“临渊,我在”。

每年夏天,谢临渊都会去城郊的向日葵花田。那里的向日葵开得依旧灿烂,像当年一样。他会坐在花田边,拿出沈砚的笔记本,念自己写的诗,声音很轻,像在跟沈砚说话:“沈砚,我今天又考了第一名,就像你希望的那样;沈砚,我今天喝了豆浆油条,还是你以前买的那家;沈砚,我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

风会吹过花田,带着蝉鸣和槐花香,像高二那年的夏天,却再也没有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递给他一颗淡绿色的薄荷糖,笑着说“临渊,我帮你讲题吧”。

谢临渊的人生还很长,他会好好活下去,考上研究生,找到好工作,活成沈砚希望的样子。可他心里的空缺,永远也填不满了。他知道,他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因为他的爱,早在沈砚吊在房梁上的那天,就跟着一起死去了。

后来有人问过谢临渊,后悔吗?

谢临渊想了很久,摇了摇头。他不后悔爱上沈砚,不后悔跟沈砚在一起,他只是后悔,当初没有更勇敢一点,没有好好保护沈砚,没有让沈砚知道,即使全世界都反对,他也愿意跟沈砚一起扛下去。

可后悔有什么用呢?沈砚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没来得及做的事,那些没实现的约定,都成了余生无法弥补的遗憾。

每年夏天,蝉鸣依旧,槐花香依旧,可那个能跟他共用一副旧耳机的少年,永远留在了高二的那个夏天,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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