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清风桃花
本书标签: 古代  双男主CP 

像素与油彩

清风桃花

深秋的市立美术馆,落地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在玻璃上投下细碎的影子。谢临渊站在一幅名为《星夜独白》的油画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刚写完的代码,还带着未调试完的bug,他却被画里的景象绊住了脚步。

画布上的夜空不是纯黑的,而是揉进了靛蓝与紫罗兰色,星星是旋转的油彩,像被风吹散的光斑,最角落却画着一盏亮着的台灯,灯下有半支削好的铅笔,笔触温柔得像在说悄悄话。

“你也喜欢这幅?”

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临渊回头,看见个穿米白色针织衫的男人。他背着帆布包,手里拿着支速写本,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却丝毫不显疲惫,反而透着种易碎的美感。男人手里的画笔还沾着未干的油彩,是和画里星星一样的紫罗兰色。

“嗯,”谢临渊点头,语气比平时缓和了些,“喜欢里面的台灯,很安静。”

男人笑了,眼尾弯成浅弧:“我画的。”他伸出手,“我叫沈砚,画这幅的时候,总觉得深夜的画室该有盏灯,不然星星会孤单。”

谢临渊的指尖顿了顿,握住他的手。沈砚的手很凉,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却意外地软。“谢临渊,程序员。”他很少跟陌生人说这么多话,却在看到沈砚眼里的星星时,忍不住多补充了句,“平时写代码到深夜,也会开盏台灯。”

那天他们在美术馆待了一下午。沈砚带着谢临渊看他的其他作品,从晨光里的老街,到雨巷里的青石板,每幅画里都藏着细碎的温柔。谢临渊听着,偶尔会说些代码里的逻辑,沈砚也不觉得枯燥,反而眼睛亮晶晶地问:“那你写的代码,能不能画出会动的星星?”

夕阳西下时,他们在美术馆门口告别。沈砚把那幅《星夜独白》的明信片递给谢临渊,背面写着他的画室地址:“要是你想看看会动的星星,随时来。”

谢临渊捏着明信片,看着沈砚背着帆布包走远的背影,帆布包上挂着的小台灯挂件晃啊晃,像画里那盏灯落进了现实。他低头看明信片上的字迹,软乎乎的,和沈砚的人一样,心里突然像被油彩涂了一层,暖得发沉。

谢临渊真的去了沈砚的画室。

画室在老城区的一栋居民楼里,爬满爬山虎的外墙,三楼的窗户总是开着,能看到里面亮着的台灯。他按响门铃时,门几乎是立刻被拉开的,沈砚脸上还沾着点白色的油彩,像不小心蹭上的月光。

“你真的来了!”沈砚把他拉进去,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亚麻籽油的味道,墙上挂满了画,画架上还放着未完成的作品——是盏台灯,旁边多了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流动的代码,像星星落在键盘上。

“你怎么知道我用笔记本?”谢临渊惊讶。

“猜的,”沈砚递给他一杯热牛奶,指尖碰到杯壁时飞快地缩了回去,“程序员不都喜欢把电脑带在身边吗?我给这幅画起名叫《像素与油彩》,你觉得怎么样?”

谢临渊看着画,又看了看沈砚。男人正低头搅拌颜料,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发梢,像撒了把碎金。他突然觉得,比起代码里的二进制世界,这里的油彩和暖光,更让他觉得安心。

从那以后,谢临渊成了画室的常客。他会带着笔记本电脑,坐在画室的角落写代码,沈砚就在画架前画画,偶尔抬头看他一眼,目光相撞时,两人都会忍不住笑。谢临渊写代码累了,就会站在沈砚身后,看他调色——沈砚调的颜色总是很特别,比如把柠檬黄和淡蓝混在一起,说这是“凌晨四点的天光”,把赭石色加一点粉,说这是“老街砖墙的温度”。

有次谢临渊加班到深夜,带着一身疲惫来画室,推开门就看到沈砚在等他。画室里的台灯亮着,桌上放着温好的粥,沈砚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速写本,上面画的是谢临渊——他皱着眉看电脑的样子,手指敲键盘的样子,连他无意识咬笔的小动作,都被细致地画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谢临渊的声音有些发哑。

“感觉,”沈砚把速写本递给她,眼底有细碎的光,“总觉得你需要一盏灯,一碗热粥。”

那天晚上,谢临渊在画室的沙发上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有人轻轻给他盖了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额头,凉得像冰。他想睁开眼,却被浓重的睡意裹着,只记得沈砚的声音很轻,像在说“别怕,我在”。

后来他才知道,沈砚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熬夜,不能情绪激动,连握笔时间长了都会手抖。可那段时间,沈砚总是等他到深夜,为他留着灯,温着粥,从来没提过自己的不舒服。

他们的关系在某个冬夜变得不一样。

那天谢临渊接了个紧急项目,连续加班三天,终于在凌晨完成。他第一时间赶到画室,想跟沈砚分享。推开门时,却看到沈砚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手紧紧按着胸口,旁边散落着几个药盒,其中一个还掉在了地上,药片滚了一地。

“沈砚!”谢临渊冲过去,把他抱起来。沈砚的身体很凉,呼吸微弱,手还在微微发抖。谢临渊的心像被攥住一样疼,他抱起沈砚就往楼下跑,羽绒服都忘了穿,冷风灌进衣领,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医院的急诊室外,谢临渊看着红灯亮起,手里还攥着从画室带来的药盒。药盒上的标签写着“硝酸甘油”,还有医生的叮嘱:“避免劳累,定期复查,随时可能出现急性心衰”。他这才知道,沈砚的心脏病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甚至不能长时间站立,可沈砚从来没跟他说过,每次他来画室,沈砚都站着画画,笑着跟他说话,像个健康的人。

红灯熄灭时,医生走出来,脸色凝重:“病人情况稳定了,但他的心脏功能已经很差了,最多还有半年时间,你们……做好准备。”

谢临渊的大脑一片空白,他靠在墙上,看着手里的药盒,指节泛白。他想起沈砚画里的台灯,想起他递过来的热牛奶,想起他眼底的星星——原来那些温柔的背后,藏着这么沉重的秘密,而他却一无所知,还让沈砚熬夜等他,让他为自己担心。

沈砚醒来时,看到谢临渊坐在床边,眼睛红肿,下巴上冒出了胡茬。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谢临渊的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谢临渊的声音发哑,“为什么什么都自己扛?”

沈砚笑了笑,眼底有泪光:“怕你知道了会走。我喜欢你,谢临渊,从在美术馆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我知道我的病很麻烦,可我还是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天。”

谢临渊握住他的手,把脸埋在他的掌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我不走,沈砚。我不会走的,以后我陪你,我们一起治疗,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天之后,谢临渊推掉了所有加班,每天准时下班去画室。他学会了给沈砚熬药,学会了看心电图报告,学会了在沈砚不舒服时,第一时间递上硝酸甘油。沈砚的画室里多了很多东西:靠垫放在画架旁,方便他随时坐下;保温壶里永远有温好的水;墙上贴满了谢临渊写的便利贴,上面是各种注意事项,还有他查来的心脏病养护知识。

沈砚的身体时好时坏,有时能正常画画,有时连拿起画笔都困难。可他还是坚持画,画谢临渊做饭的样子,画他们一起在阳台看星星的样子,画谢临渊靠在他肩上睡着的样子。他说:“我要把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都画下来,这样就算以后我不在了,你也能记得。”

谢临渊每次听到这话,都会捂住他的嘴,声音发颤:“不许说这种话,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可他心里清楚,医生的话像倒计时,每过一天,他就离失去沈砚更近一步。他开始偷偷攒钱,想带沈砚去国外做最好的治疗;他开始学习心脏护理知识,笔记记了厚厚一本;他甚至在代码里写了个程序,能实时监测家里的温度和湿度,怕沈砚不舒服——他想抓住所有能抓住的东西,却还是觉得,时间不够。

春天来的时候,沈砚的身体突然好了些。他能不用扶着墙走路了,甚至能陪谢临渊去公园散步。他们坐在樱花树下,沈砚靠在谢临渊肩上,手里拿着速写本,画下漫天的樱花。

“临渊,”沈砚的声音很轻,“我想画一幅最大的星空,比美术馆那幅还大,里面要有我们的台灯,你的电脑,还有樱花树。”

谢临渊握紧他的手:“好,我们一起画。等你画完,我们就去办个画展,把我们的画都挂起来。”

沈砚笑了,眼尾泛着红:“好啊。”

他们真的开始准备那幅星空画。谢临渊把画室里最大的画布搬出来,沈砚每天上午画两个小时,下午就休息。谢临渊在旁边陪着,帮他调颜料,递画笔,偶尔会在画布上添几笔——他没学过画画,画的星星歪歪扭扭,沈砚却笑得很开心,说这是“最特别的像素星星”。

画布上的星空渐渐成型,靛蓝的夜空,旋转的星星,角落里的台灯亮着,旁边的电脑屏幕上是流动的代码,甚至还画了樱花树的影子。沈砚说,等画完最后一笔,就给这幅画起名叫《我们的永恒》。

可那最后一笔,终究没能画上。

那天是周末,谢临渊带着沈砚去买新的颜料——沈砚说想给星星加一点金色,让它更亮。他们走在过马路时,一辆失控的卡车突然冲了过来,直对着沈砚。

谢临渊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只记得自己拼尽全力把沈砚往身后拉,可卡车的速度太快了,他只抓到沈砚的手,感受到那双手突然变得冰凉,然后就是剧烈的撞击声,和溅在他脸上的温热液体。

“沈砚!沈砚!”

谢临渊抱着倒在地上的沈砚,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沈砚的胸口插着碎玻璃,鲜血染红了他的米白色针织衫,像盛开的红梅。他艰难地睁开眼,看着谢临渊,嘴角想勾起笑,却只能溢出鲜血。

“临渊……”沈砚的手抓住谢临渊的衣领,力气微弱得像羽毛,“星空……还没画完……对不起……”

“我画,我帮你画完!”谢临渊的眼泪掉在沈砚的脸上,“你别睡,我们去医院,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别睡!”

沈砚的眼睛渐渐失去焦点,手无力地垂落,最后看谢临渊的眼神,满是不舍,像在说“我还没陪你够”。他的呼吸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在春风里。

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谢临渊抱着沈砚,坐在满是鲜血的马路上,像抱着易碎的珍宝。周围的人在说话,在拍照,在议论,可他什么都听不见,眼里只有沈砚苍白的脸,和他手里还攥着的、那支沾着金色颜料的画笔。

沈砚的葬礼过后,谢临渊把画室里的东西都搬回了家。

画布上的星空还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最后一笔金色星星空着,像个未完待续的句号。沈砚的速写本堆在书桌上,里面画满了他们的日常,最后一页画的是两个牵手的人影,背景是漫天的星空,旁边写着“我们的永恒”,字迹还带着未干的墨痕。

谢临渊辞掉了原来的工作,找了个能在家办公的职位。他每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写代码,一边看着那幅未完成的星空画。他学会了调颜料,学会了握画笔,每天都会在画布上添一笔——他按照沈砚说的,给星星加了金色,给台灯加了暖光,给电脑屏幕上的代码加了流动的效果。

他还在代码里写了个程序,只要打开电脑,屏幕上就会出现旋转的星空,和沈砚画里的一模一样。星空里有盏会亮的台灯,点击台灯,就会弹出沈砚的速写本,里面的画会一张一张地翻,还会响起沈砚的声音——那是谢临渊偷偷录下来的,沈砚读诗的声音,沈砚笑的声音,沈砚说“临渊,我喜欢你”的声音。

有次他调试程序到深夜,屏幕上的星空突然闪烁了一下,弹出一个小窗口,里面是沈砚的字迹:“临渊,别熬夜,记得喝热牛奶。”

谢临渊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他想起沈砚在画室里为他留的灯,想起他递过来的热牛奶,想起他眼里的星星。原来沈砚早就知道他会难过,早就偷偷在他的代码里藏了惊喜,就像他在画里藏了那么多温柔一样。

春天又来的时候,谢临渊终于画完了那幅星空画。他给这幅画起名叫《我们的永恒》,挂在了当年沈砚办过展览的美术馆。画展那天,来了很多人,有人说这幅画很温柔,有人说这幅画里有星星在说话。

谢临渊站在画前,仿佛又看到了沈砚。他穿着米白色针织衫,背着帆布包,手里拿着画笔,笑着对他说:“临渊,你看,我们的星空,真的很亮。”

离开美术馆时,夕阳正落,金色的光洒在马路上,像沈砚画里的星星。谢临渊的口袋里放着沈砚的画笔,指尖还带着松节油的味道。他知道,沈砚没有离开,他变成了画里的星星,变成了屏幕上的星空,变成了他身边所有温柔的东西,一直陪着他。

只是每个深夜,谢临渊还是会开着那盏台灯,给沈砚的速写本掸掸灰,轻声说:“沈砚,今天我又给星星加了金色,你看到了吗?我很想你。”

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像在回应他的话。客厅里的星空画亮着,屏幕上的星空闪烁着,整个房间都像被温柔的光裹着,像沈砚还在的时候一样。

上一章 夏禅与旧耳机 清风桃花最新章节 下一章 雪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