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不会回头的河水,你不知道它会在哪道坎上拐弯,也不知道最终会汇入哪片海。眼前这些高楼,都是时间一寸寸堆起来的。人人都说生来平等,可有人躺着就能盆满钵满,有人站在工地里,就为了一天那几百块钱。年轻小伙子憧憬着未来的体面,手里却只攥着一千块的工资;没牙的老爷爷蹲在工地门口,吃着快餐车上最便宜的那碗面条。
这些事,我想过,见过,或许你们也正在经历。这些感受,是我离开内蒙古,踏上义乌的土地后,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感的。
当我踏上这座沿海城市,脚底踩上坚硬的水泥地时,心里就知道,那本《修车日记》,该写新东西了。
离开内蒙古,本就是想换个地方闯闯。何况我爸妈也在这里,这里或许真有我更大的舞台。我揣着心里那点不肯熄灭的火苗来了。可当我的脚真正落在这片异乡的水泥地上时,骨子里那种真正的“极端”,便开始疯了似的往外钻。
我回到了爸妈租的那个小屋。和我想的差不多,屋子很小。第一晚,我们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那天特别冷,冷得爸妈把他们平时“舍不得”开的空调都打开了。他们没多说什么,因为第二天还要早早去上工,很快就睡着了。可我的内心却在翻腾,我觉得自己有了更大的舞台,更多的动力,更好的视野。
第二天一早,我爸去了工地,我陪我妈去打零工。我们和一群工友走了将近半小时才到厂房。那里有年轻小伙麻木的脸,有年老阿姨佝偻的背,还有中年妇女眼里藏不住的无奈。我和妈妈在那里干了一整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只记得下班后,妈妈把当天的工钱都塞给了我。我不记得具体是多少,只记得那沓钱很“沉重”——她塞给我的,分明是他们一小段一小段,用筋骨磨损换来的“时间”。
下班后,我脑子里停不下来地想:有的人一个小时值几千、几万,有的人一个小时就能花掉几千几万,而有的人一个小时只值几块、几十块。后面这些人,用自己最廉价的时间,供养着前面那些挥霍时间的人。
这真是个扯淡又操蛋的世界,连色彩都被资本霸占了去。都说时间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只要愿意,一切皆有可能。可那只是“可能”,可能下一秒,时间这海绵就干透了,挤不出任何东西了。这到底是解脱,还是……?
我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月薪三千。那里确实能学到真本事,但老师傅们似乎很排外,或许是我的“人情世故”还没做到位。
那时的《修车日记》里,我写道:“他们好像不喜欢我。我该怎么破冰?怎么才能学到我想学的?”
记得有次修车,来个大哥,说车打不着火。我用检测仪一查,是个“防盗”故障,很快就解决了。大哥半开玩笑地说:“这玩意儿还挺麻烦,你们偷车是不是特容易?”
现在回想,大哥说的或许不只是车,还有感情。你以为握着钥匙就能带走一个人,可有更专业的人,根本不需要钥匙,就能轻易把她带走。
日记上的字迹还在眼前跳动,把思绪往更深处拉。
“大家停一下手里的活,这是新来的同事,王硕,大家多带带……”主管的话当时听着是希望。
我原以为能和大家和平共处,可他们的“傲气”,还没被我那点生涩的“人情世故”磨平。
在我去那里的前一个月,还有两个小伙子也来了,他们只是来学习的,不算正式上班。于是,我们三个被边缘的人,不知不觉成了个“小团体”。我没能融入那些老员工,反而和两个注定要离开的人,关系处得最好。
呵呵,这大概就是我的本事。
现在仔细想想,我当时业绩差,是去分他们总业绩的。他们不是不喜欢我,是讨厌我。而和两个“临时工”的友情之所以纯粹,正因为没有利益冲突——这是我踏入社会学的第一课,如此真实,又如此冰凉。
后来,我想出了破冰的办法——从小事做起。
每天起得比老板还早,开门后把卫生收拾好,用本就不多的钱给每个人买早餐,给他们的杯子都倒满热水。而且,绝不说是自己干的。我想靠这一丝丝的愧疚心,敲开那层冰。
我成功了。他们一直以为是老板买的早餐,以为是老板打扫的工位,以为是老板倒的垃圾。
人就是这样,当有人在身后默默付出时,你往往浑然不觉。可某天回头看见那些无声的支持,心里会怎么想呢?
但过了一段时间,始终没人发现。这是好事,说明我的“投资”在默默积累。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月,老板也从没开会提过这事——因为他的办公室,永远没有那份早餐和热水。
我想,是时候请假了。
等我再回去上班时,他们看我的眼神变了——从最初的贬低、憎恨,变成了怜悯,和一点点的愧疚。
最先行动的是大师傅。他把半个月的早餐钱转给了我,并郑重地问了我的名字。其他员工也陆续效仿了他的做法。
后来,我用这些早餐钱,晚上请全体员工吃了顿饭。老板没来,我也没有请他。
早餐钱够吗?不够,完全不够。但冰层已经敲碎了,而今天这顿饭,就是更猛的锤子,不对吗?我成功融入了这个团体。
虽然他们接热水时我悄悄堵过水管,在监控下不得不买水壶烧水;虽然他们从来不吃早餐,但每次见到早餐,我都会跟着问一句“这是谁买的”。
监控永远不会停——除了我堵水管的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