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城的第二天,渡砚直接驱车将季倦黎带到了市郊的一处工作室。
“在展览开始前,你需要见一个人。”他将车停在一栋被竹林环绕的白墙建筑前,语气里带着罕见的郑重。
工作室的门应声而开,一位银发老妇人站在门口。她身着靛蓝色改良旗袍,颈间一串翡翠珠链,眼神锐利如鹰。
“这就是季小姐?”老妇人打量着季倦黎,目光在她与渡砚之间流转,“果然与你描述的一般无二。”
渡砚微微颔首:“老师,这就是季倦黎。”
季倦黎顿时明白了老妇人的身份——周澜,水墨画界的泰斗,渡砚的启蒙老师,也是艺术圈内人人敬畏的评论家。她没想到渡砚会直接带她来见这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周澜的工作室宽敞明亮,墙上挂着的尽是名家之作。最显眼的位置,却留给了渡砚早年的一幅《寒山孤影》。
“坐。”周澜亲自斟茶,动作优雅如画,“砚儿告诉我,你要为他策划‘墨渡倦黎’个展。”
季倦黎接过茶盏,谨慎应答:“是的,周老师。这是我的荣幸。”
周澜轻笑一声,那笑声如风过竹林:“不必紧张。我看了你策划的‘东方意象’,很有想法。只是...”她话锋一转,“你可知这个展览对砚儿意味着什么?”
季倦黎尚未回答,渡砚已开口:“老师,倦黎明白。”
周澜意味深长地看了渡砚一眼,转向季倦黎:“砚儿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我最看不懂的一个。他的画里总是缺了点什么,直到三年前,他突然画出了《渡》。”
老妇人站起身,走到《寒山孤影》前:“这幅画是他二十五岁时的作品,技法已臻成熟,却太过冷寂。而《渡》不同,那只倦鸟的眼神里,有了温度。”
季倦黎静静聆听,心中已明白周澜的用意。
“季小姐,艺术家的灵感往往来自某个人,某段情。”周澜转身,目光如炬,“但灵感易得,知音难求。你若只是他的一时灵感,我劝你远离这个展览;你若愿做他一生的知音,那么这个展览,将是你给他的最好礼物。”
工作室内一时寂静,只有窗外竹叶的沙沙声。
季倦黎放下茶盏,抬起头,目光清澈:“周老师,我策划展览,从来不只是为了展示美,更是为了传递真情。渡砚的画作打动了我,而我,愿意将这份感动传递给更多人。”
周澜凝视她良久,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微笑:“好。那么,让我看看你们京都之行的成果。”
渡砚展开带来的画作,《京都烟雨》《镜湖虚影》《悬空的祈祷》一一呈现在周澜面前。当《倦黎归处是吾乡》展开时,周澜的眼神明显一动。
“这幅画...”她仔细端详着画中季倦黎的侧脸,又抬眼看了看真实的季倦黎,“砚儿,你终于找到了。”
渡砚站在季倦黎身侧,轻声应道:“是。”
从周澜的工作室出来,已是夕阳西下。渡砚为季倦黎拉开车门,动作自然而体贴。
“老师很喜欢你。”他启动车子,语气轻松了许多。
季倦黎系好安全带:“她是在为你把关。”
渡砚微微一笑:“她比我的亲生母亲更了解我。”
车子驶入市区,却不是回季倦黎公寓的路。
“还有一个人要见。”渡砚解释,“我的经纪人,白裴。”
季倦黎有些惊讶。白裴是艺术圈内有名的推手,经他手的艺术家无一不大红大紫,但他性格古怪,极少见人。
见面的地点在一家隐秘的会员制茶室。白裴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穿着时髦的西装,与水墨画的古典气息格格不入。
“渡大师终于肯出山了?”白裴笑着迎上来,目光却立刻锁定在季倦黎身上,“想必这位就是季策展人。”
三人落座,白裴直接切入正题:“‘墨渡倦黎’的消息已经传开,现在整个圈子都在关注。季小姐,你可知道这个展览对渡砚的市场价值意味着什么?”
季倦黎从容应答:“艺术的价值不该用市场衡量。”
白裴挑眉:“理想主义的论调。但现实是,这个展览一旦成功,渡砚的作品价格将翻三倍不止。而如果失败...”
“不会失败。”渡砚打断他,语气坚定,“有倦黎在,不会失败。”
白裴意味深长地笑了:“看来传言是真的。我们的渡大师,终于为一个人停下了漂泊的笔。”
他取出一份合同递给季倦黎:“这是展览的赞助协议,已经有七家机构表示感兴趣。但我需要知道,季小姐在这个项目中,究竟是以策展人的身份,还是以...” “以我伴侣的身份。”渡砚接过话,目光直视季倦黎,仿佛在等待她的确认。
季倦黎感到心跳加速。她明白渡砚的用意——在艺术圈这个复杂的环境里,明确的关系定位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猜测与非议。但他选择在这个场合确认,无疑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两者皆是。”她平静地回答,同时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白裴满意地收起合同:“很好。那么,新闻发布会定在下周一,届时需要你们共同出席。”
送季倦黎回家的路上,渡砚一直沉默。直到车停在她公寓楼下,他才开口:“抱歉,没有提前与你商量。”
季倦黎解开安全带:“你早知道白裴会问那个问题。”
“是。”渡砚坦然承认,“但我希望你明白,我之所以那么回答,不是因为展览,而是因为我的心。”
夜色,他的眼神真诚而灼热。
季倦黎轻轻点头:“我知道。”
她推门下车,渡砚却跟着走了出来。
“倦黎,”他叫住她,“这一周,我会闭关完成最后一幅作品。周五晚上,我来接你。”
“去哪里?”
渡砚的唇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去见我的家人。”
季倦黎怔在原地。见家人...这意味着他们的关系,正在以她未曾预料的速度深入。
“好。”她听见自己回答。
渡砚走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晚安,倦黎。”
看着他驾车远去,季倦黎站在夜风中,心中五味杂陈。周澜的认可,白裴的试探,渡砚的坚定...这一切来得太快,太密集。但她清楚地知道,当她选择签下那份合同,当她选择承认那个身份,她已经踏上了一段无法回头的旅程。
手机响起,是闺蜜许栀的短信:“怎么样?见家长顺利吗?”
季倦黎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许栀今天发生的一切。她低头回复:“周五才去见家长。今天见了他的老师和经纪人。”
许栀立刻打来电话:“天啊!周澜和白裴?你这是要正式进入渡砚的世界了啊!”
季倦黎苦笑:“感觉像是坐上了云霄飞车。”
“听着,阿黎,”许栀的语气突然严肃,“渡砚是圈内出了名的孤狼,他从不让任何人介入他的私人生活和艺术创作。他现在为你打开所有大门,意味着你对他而言非同一般。”
“我知道。”
“那你准备好了吗?”许栀问,“准备好接受一个艺术家的全部——他的灵感,他的偏执,他的过去,以及他可能带给你的所有关注与非议?”
季倦黎抬头,望着渡砚离去的方向,轻声回答:“我想,我已经在路上了。”